幸好隻是普通的細支鐵箭, 也隻傷到了左臂, 但是孔成竹的脖子叫公主給拿佩劍劃破了, 血是從他脖子上往外湧的。
就關墓門, 再啟墓門的一刻鐘時間, 孔成竹混身上下叫自己身上的血給煮透, 像從血水裡麵撈出來的一樣。
隨行的軍醫都給嚇的不知該先醫那一處, 孔成竹自己咬著牙,一把將箭從身上撥了下來, 沉聲吩咐道:“一定記得不要傷了公主,但郭嘉此人絕不能留, 現在,兵分五路,給我進皇陵,把他搜出來。”
“皇陵中埋伏從從, 處處暗器, 切記不要傷了自己。”再緩了口氣,孔成竹又道:“無論任何情況下, 公主但凡受了一丁點的皮肉之傷, 今日進皇陵的所有人,都得替公主陪葬。”
方才就是他孔家的兵士意欲射傷公主, 才傷的孔成竹。
兵士們齊齊聽令, 答了聲好, 隨即就衝進皇陵裡頭去了。
孔成竹仰躺在皇陵外的冬青叢旁, 仰頭望著這座丘陵般漫突而起的當歸山。當歸當歸, 這當是郭嘉的歸死之地,不應該是他的。
身為男人,誰會沒有野心,又有誰會隻滿足於過去的榮耀而止步不前。
他沒有敗在自己手上,而是敗在了那位至高無上,像天上明月一般,摘不到懷裡的,公主手裡的。
“參謀長這是在哭?”替他診傷的隨軍醫生,也是他的好友秦恪替他擦拭著傷口,穿針引線,就準備替他縫脖子上的傷:“參謀長是文人,雖說天天在戰場上,到底沒有挨過刀槍,不過一箭而已,又不深,既能自己撥出來,一個大男人,哭甚?”
孔成竹仰天笑了笑,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不知自己為甚而哭。
真是無與倫比的搓敗感。關東的參謀長和關西的隨軍參謀,他和郭嘉之間的較量,不僅僅是女人,更是為男人的尊嚴。
閉上眼睛深深出了口氣,他道:“去調建皇陵的圖冊來,圍追堵截,孔某今日一定要將郭六畜殺於這座皇陵之中。”
*
也不知走了多久,夏晚感覺這個時辰天應該要亮了,因為她趴在郭嘉的背上,都已經睡過一覺了,再醒來,他依舊在黑暗中摸索著往前走。
好奇於兩邊究竟是什麼,夏晚於是伸手摸了一把,隨即粘乎乎的沾了一手,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她輕輕哎喲了一聲,連連兒的摔著。
郭嘉語中帶著埋怨:“叫你不要摸也不要碰,趴在我身上就好,怎的又伸手?”
夏晚暗猜兩邊牆壁上怕是那種,於水而滋生的各種爬蟲。郭嘉拉過她的手,在自己衣服上仔仔細細的蹭著,蹭乾淨了,才又道:“不許再伸手,否則我打你的板子。”
他是個愛乾淨的人,所以雖說擦乾淨了夏晚的手,但也格外惱炎。
忽而聽得刺啦一聲,郭嘉撕掉自己叫水浸濕的,沉重的袍擺,將夏晚再往上負了負,繼續艱難的往前走著。
腳下的水似乎漸漸活起來,有了流動聲,既水是活的,就肯定能走得出去。
夏晚本以為倆人了無生計了,所以一路走來,默默的一句話也不說,直到此刻,發現還能走得出去,於是又說道:“我爹夏黃書那個人,你是知道的。他就是個賭徒,無惡不作,自打我三歲到紅山坳,說句不要臉的話,一碗飯,全憑我拿自己一雙手刨給他吃,沒有得過他的一碗飯吃。”
……
“但我從不後悔,聽說他死了之後,我傷心了很久,因為那時候,我沒爹了。”
對於父親,因為李燕貞幼時疼愛的原因,那種好感根植在夏晚的記憶裡,隻要說是爹,不在於他待自己有多好,她都是愛的。
於她來說,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爹沒了。
她覺得,真正李燕貞要是死了,殺他的人肯定不是孔成竹派的,因為孔成竹是個既要名,又要利的人,不到萬人簇擁求著他篡位的時候,他是不會篡的。
唯獨郭嘉,不在意名也不在意利,最在意的,就是李燕貞肯不肯把她嫁給他。她儘力的彌合著父親和丈夫之間的撕裂,可眼看自己都要給扯碎了,依舊無法彌和。
“我不想再回長安了,你帶我回水鄉鎮吧。”夏晚低低歎了一氣,說道。
徜若李燕貞死了,長安就是個令人討厭的地方。她也知道下令殺死李燕貞的,肯定是郭嘉,這叫她如何麵對長安,又如何麵對那座宮城?
郭嘉還不知道夏晚僅憑他一句話,就已猜到他所作的事,輕聲笑著說:“你爹是怎麼疼你的,愛你的,我從今往後也一樣疼你愛你,不就成了?”
想了想,他又道:“水鄉鎮的日頭太曬,我記得你小時候臉兒可沒有如今這般的白,等回去了,得給你打上幾把傘,勿要再曬黑了皮子。水鄉鎮的土也太多,還得把路都鋪整鋪整,否則的話,腳上沾了泥可就不好了。”
真一想到夏晚要回去,郭嘉忽而又覺得水鄉鎮不好了,哪哪都需要重新修砌,否則的話,以夏晚的公主之尊,隱居在那點子破房子裡,總覺得要委屈了她。
忽而黑暗中不知飛來個什麼東西迎麵飛來,郭嘉因正在胡思亂想些回水鄉鎮的事,居然沒有躲過,似乎隻是一枚細細的針,無聲無息的,穿肉而入。
他腦子有一瞬間的暈眩,不過隨即將那枚細針撥下來,並沒覺得自己哪兒不舒服,也沒覺得自己是中了什麼毒。
背著夏晚,他又道:“我記得有一回,於夫子家那位楊州來的妾室在哪兒得意洋洋的炫耀,說自己拿一塊幾枚銅板買來的狗玉,就換了小夏晚好大幾朵靈芝,帶到金城關,於藥鋪裡換來了幾十兩銀子。”
夏晚趴在郭嘉背上,咬唇笑了笑。她是叫於夫子家那小妾給編了,但並不後悔,因為玉於她來說,比銀子更重要。
郭嘉於是又道:“我聽了很不忿,於是趁著她上茅房,就從茅房後麵扔了塊石頭進去。誰知轉眼,小夏晚便跟於夫子告狀,說是我扔的石頭。”
然後,他被於夫子扒掉褲子,壓在春凳上狠狠打了一通屁股。
夏晚幾乎要笑出眼淚來:“你居然是為了這個,才扔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