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 郭嘉走了過來:“放這孩子上去, 讓她勸下李昱霖。”
郭添斷然道:“不可以, 杜呦呦死了十年,她絕不可能是杜呦呦, 不能放上去。”
“管她是不是, 隻要她能救皇太後的性命就成, 放上去。”郭嘉厲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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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嚴寺的主持文貞郡主在做人頭生意,而這小尼僧稱自己是杜呦呦, 當然就和文貞郡主很熟悉。
好端端的, 為何非得是昨天,昨天小阿菩差點被拐,還偏巧就是這小尼僧救的。
在不思蜀的客房內,是他心智不堅,但也是她勾引在先, 所以, 這會是個新的局嗎,差點就把小阿菩給繞進去的新局?
畢竟昨夜若非他和李昱瑾趕到及時, 小阿菩肯定就會叫人綁走。
至於小阿菩的意見。
小丫頭而已,眼中隻有好人, 沒有惡人, 所以, 她一力稱讚這小師太是個好人, 是個活菩薩, 但那種話信不得。
當把這一切串起來。
從帶著小阿菩進樂遊苑聽戲, 再到齊齊被拐,文貞郡主,李昱霖,東宮的所有人便像串簽子一樣,整個兒串了起來,隻是郭添不知道他們謀的是個什麼局。
常聽人說美人計,他隻當不過女子搔首弄姿,搖曳作態,來騙些心誌不堅的男人。真正經曆過了,才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尼僧居然也能做得成美人計。
杜呦呦行止郭添麵前時,他喚道:“小師太。”
……
“勿要自作聰明,做無謂的犧牲。”他嗓音沙沉,格外艱難的吐了一句。
杜呦呦止步,心頭浮過一陣帶著格外的羞恥的心悸,悄聲道:“我自信可以勸得了他。”
這確實是杜呦呦,便死過一回,出家十年,站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們這倆個傻小了依舊不是她的對手。他們隻是用蠻力弄死了她,但論嘴巴,一句就得叫她擊個潰不成軍。
郭添於是讓了一步,丟了佩劍,也丟了弓/弩,轉過了身。
李昱瑾道:“隻要大哥不傷母後,就放了他。”
郭嘉道:“全憑皇上吩咐。”
李昱瑾滿心的慚愧不知該如何說,過了半天,又道:“願殺戮能從此而止。”
郭嘉勾了勾唇:“皇上該繪一幅杜姑娘的像放在床前,以示警醒。”若非他當年莽莽撞撞,把個小姑娘綁在河邊就跑,就不會有今日他母親的受險。
這時人群中忽而響起一陣高呼。李昱瑾抬起頭,便見大哥李昱霖真的把皇太後給拉上去了,而且給放了。
離的遠,人聲鼎沸,他並沒有聽到李昱霖在說什麼,隻看到杜呦呦指著自己的胸膛,不停的說著什麼。
李昱霖顯然不相信,肯定也以為她是李昱瑾這邊派過去迷惑他的。
杜呦呦不停的說著,漸漸兒的,李昱霖有些信了,一隻手緩緩伸過去,摸向她那光禿禿的腦袋。於一個尼姑來說,那光著的頭顱,和□□一樣,是屬於她最羞恥的地方,她靜靜兒的等著,隔了老遠,日光下郭添也能看到她臉上晶瑩而閃的淚。
隨著眾人的轟動聲,尖叫聲,歎息聲,李昱霖捧起杜呦呦那光禿禿的頭,貼唇上去吻了吻,倆人便抱到了一處。
郭添隨即就從地上撿起了弓/弩,扛起來,瞄準的竟是李昱霖。
“你瘋了?”郭嘉道:“多少人看著,他都把皇太後放了,你還要怎樣?”
郭添斷然搖頭:“不該是這樣的,這樣不對。”
他形容不出來,但這不該是結局,李昱霖應該還有後招,然後要死在他的弓/弩之下,而杜呦呦,蜇伏十年,應該也懷著不可告人的動機才對。
但他不知道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
郭嘉沉聲吩咐道:“打開城門,讓渤海王出長安,派一隊鐵騎護送,直到他返回渤海郡為止。”
立刻便有金吾衛跟上,要去護送李昱霖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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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霖已有十年未曾回過長安城,街道換了新磚,高樓聳立,長安已不複舊時模樣。當然,如今的長安,也絕非他可以貪戀的地方。
跟著楊丹露的隊伍進長安,李昱霖本來是來找死的,卻不期居然還能碰到活著的杜呦呦。可憐的小丫頭,全沒了當初的機靈勁兒,也沒了當初那嬌勃勃勁得得兒的神態。她長大了,成了一個身姿曼妙的少女,沒有一根青絲的光頭,像是展露於光天化日下了恥辱。
這幾乎引起了他新的仇恨,讓他想碾平整個長安城,一條人命換杜呦呦一根青絲,也要換她一頭烏發,襯著這張嬌美的臉龐。
他道:“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杜呦呦輕輕摸了把自己的光頭,笑的頗有幾分羞澀:“我自己。”這一句,便又熄滅了李昱霖的怒火。
前後皆是重兵重重,是否真的會被放出去,是否真的能活著回到渤海郡,李昱霖自己也不知道。
但對著自己的小表妹,多少年了,他都得展現出自己身為一個男人的擔當,和氣魄來。
“雖說表哥的封地人不多,也貧寒,但打扮呦呦的銀子還是有的。等到了渤海,你得蓄發,表哥會讓那些農婦們織最華麗的綢緞,給我的悠悠做衣裳。”
杜呦呦咧唇笑著,眉眼間便有些當年幸災樂禍時的神情:“表哥,我已經是出家人了,出家人不蓄發,不穿華服的。”
“那就還俗。”
“佛門豈能想入就入,想出就出?”杜呦呦道:“到時候表哥替我修一處尼庵,助我專心向佛就好。”
李昱霖停了停,解了身上那件青布褂子給杜呦呦披上,笑起來以然是個垂垂老者:“我的呦呦小時候隻喜歡花衣裳,隻喜歡擺弄頭飾,二八年華出家做尼姑,這怎麼可能,孤絕不能準。”
杜呦呦無奈,腔調拖的長長:“表哥,人是會變的。”
要出城門了,她轉過頭,於人群中掃了一圈,最終沒有看到郭添的身影。
人是會變的啊。
有時候隻需要一天,就會讓一個人的一生都為之改變。
昨日清清早兒往樂遊原的時候,她隻想要長頭發,要花裙子,可到了此刻,想法就完全變了。
思春的小尼姑於紅塵裡走了一遭,雖不過一日,什麼都嘗過了,愛過一個男人,與他露水一段情緣,然後也知道那段感情開不了花,也結不了果,好奇心也就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