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個拿帕子替她疊帽子的少年,不過,真的再留戀一眼,李昱霖隻怕就活著出不了長安城了。
李昱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杜呦呦實則並不了解,可這世間,又有誰真正了解自己愛著的,依靠著的,依賴著的,那個人的本來麵目呢?
所以,杜呦呦立刻轉身,牽起李昱霖的手,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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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暮微寒,郭添陪皇帝處理完楊家哪位姑娘,從宮裡出來,才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人在吃吃吃的笑。
皺了皺眉頭,他道:“阿菩,快出來。”
小阿菩鵝圓的臉兒,笑嘻嘻的從樹蔭後麵走出來了。
月溶似水,銀河懸頂,郭添一伸手,她一跳,就抱到了懷裡。
“娘想你了。”小阿菩道:“我想你,弟弟也想你。”這是她慣常會說的話,往日郭添也不過聽聽,今天卻覺得格外心酸,於是就在妹妹頰側吻了吻。
小阿菩道:“我仍覺得,小師太不是壞人。”
郭添笑道:“生在這世上,我們雖常說著好壞,但很難拿好壞去界定一個人。”
阿菩笑望著哥哥:“阿菩和弟弟會永遠陪著哥哥的,當然也永遠都不會變壞。”
郭添笑了笑:“心有菩提,繁花自開,我家阿菩才是天生的菩薩心。”
送阿菩回了家,到了不思蜀的門外,便有人來,將查來的一切報予郭添聽。
所以,真的是杜呦呦,小時候叫他一肘子擊昏,送給李昱瑾,然後叫李昱瑾綁在河邊,溺死的哪個小姑娘。
也許她心中對他和李昱瑾始終懷著深深的恨意,才會在逃出生天之後,不說回來找文安郡主,反而去找了文貞。
跟著文貞,蟄機十年。
從小阿菩跟著郭嘉往返樂遊原,給青龍庵後麵孤獨園裡的孩子們送吃的,送衣服開始,文貞便盯上了小阿菩。當日,杜呦呦有意接近小阿菩,就是想騙取她的信任,然後實施綁架。
那位高嬤嬤,和文貞是老主顧,綁了阿菩,也許就是想販到妓院裡去的。
蟄伏十年,隻為生死之仇,這倒也是杜呦呦的性格。
郭添負著一隻手,站在顆大槐樹下,樹上蟬鳴輕唱,他靜靜的聽著。
十七歲的少年一夕之間胡茬生了滿頰,兩目微有下陷,拇指輕輕摩梭著手背,順著杜呦呦二字,梭過月光,梭上那少女略顯怪異的頭,愣了半晌,清了清嗓音,吩咐下屬:“文貞郡主,關到孤獨園裡去,不至老死,不準放出來。至於那位高嬤嬤,殺之。另,華嚴寺的全部尼僧一一審問,但凡與文貞,與拐賣一案有牽扯者,全部關入孤獨園,老死不準出來。
至於這座不思蜀,按個裡通國外的罪名,所有人全部下獄,燒了它。”
屬下答了聲是。
過了半晌,郭添又道:“徜若皇上和郭中書問起,此事由我來答複就好,不要與他們多說。當然,也不得跟任何人說起。”
屬下見郭添欲走,追了兩步,道:“這是杜呦呦丟在青龍庵的玩偶,經吾等檢查,發現裡麵加著些不知名的碎屑,瞧著,頗像天花病人身上的疤屑。想來,這東西應當也是她想要拿來暗害阿菩姑娘的。”
郭添皺著眉頭接過小玩偶。
水紅麵的襖兒,衽帶細細,在腰側打著蝴蝶結。下麵是牙白麵的裙子,輕輕掀起,偶人娃娃的腳上還有一雙水紅麵兒的鞋子,就連鞋底都是一針一線衲過的,縫的格外仔細,一整套小小的衣裳,從裡到外,從褻褲到中單,一應俱全。
但這都不算精致,小偶人身上最精致的,當屬它的頭發,一嘬又一嘬,皆用最細的絲線,一捋捋縫在上頭。
發梳蛾髻,頭頂簪花,就連那簪花,雖說小巧,但也精致無比。這是一頭華美的長發,梳成最漂亮的發髻,是杜呦呦為尼僧之後,最羨慕也最渴望的東西。
郭添將小偶人背到身後,笑著吩咐下屬:“這東西本官收著就好,去吧。”
穿過一條條的街巷,郭添越走越疾,那小小的偶人叫他甩著,甩掉了簪花,甩亂了長發,於月光下,隨夜風輕輕而擺。
長安一片月,是少年的背影長長,也是少女的青燈古佛。
終究也不過一日,不過一日爾,一日的緣份,他的人生才鋪展開,還會有更好的良伴,她亦在搖擺之後,堅定了信仰。
真有果報嗎?
郭添覺得是有的。
當初若非他嫌杜呦呦太惡毒,一肘子擊暈了她,把她送給李昱瑾去調/教,就不會造成那姑娘的死。也不會有今番皇太後和小阿菩的險情。
當然,也就不會有小尼僧刻意的誘惑。
沒有經曆過世故滄桑的人生,終究是空白的。李昱瑾若非親自失手殺死過一個孩子,就不會成為一個合格,理性,冷靜的皇帝。而郭添若非愛過一個小尼僧,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就不會快速的成長。
而小尼僧若非走一遭紅塵,在其後漫長的,青燈古佛的歲月裡,也會懷著深深的不甘。
所以,這也是改變命運的一日,他們彼此交彙,又擦肩而過,奔向遠方。
那一擦肩的交彙,是他們所有人的成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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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過還俗嗎?”
“想。貧尼還想留頭發,穿有顏色的裙子,不過如今不是時候。”
“徜若郭某想求娶,但不知法師俗家姓名,又該往何處求娶?”
“笑話,我要告訴你,你會殺了我的。”
“這又是為何?”
……
“我要去北方。”。
“那我陪你一起去?”
“笑話,你會殺了我,也會殺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