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要買玉佩,那便要想法子努力賺錢。
秀秀先是到西市首飾店轉了一圈,看店的夥計幾次三番拿視線打量她,後來又見她隻看不買,就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秀秀臉色發燙,但仍舊梗著脖子指著一個看起來品色俱佳的玉佩問:
“多少錢?”
夥計拿手比了個數。
好貴。
秀秀覺得有些肉疼,但她還是點頭,道:
“等過些日子,我便來買,這位大哥,麻煩你幫我留著。”
不等她說完,夥計便拿大掃帚打她出去。
秀秀拍拍後背上的土,又喊了句:“勞駕忙我留著,我當真來買——”才轉身往回跑。
知道玉佩的價錢,秀秀便在心中估算要跑幾家門戶,攬多少活計。
離水月巷近的幾條巷子,秀秀最是熟悉,平日裡,她隻用接這些人家的繡活,便足夠養活自己,還能省下錢來給自己和崔道之買些東西。
如今既然決定要買賺錢買玉佩,自然不能再圍著這幾條小巷子打轉。
她先是將這些人家的活攬了,做完,又挨家挨戶去敲遠些巷子的人家的門。
因她從前同孫家的那些糾葛,有些人家嫌她晦氣,冷臉白眼都是常事,但亦有許多熱心人家,瞧她一個小姑娘這樣辛苦,願意將家裡的活計交給她。
秀秀不是秀坊的人,做單個零散的針線活賺不了多少錢,若要攢錢,隻能用量去堆。
於是秀秀隻能沒日沒夜地忙活起來,唯恐怕自己做得晚了,人家不給錢。
這日,秀秀又一大早出去上門攬活,她不知崔道之今日休沐,隻同薛昭音打了招呼便走了。
薛昭音在屋裡待久了,原想出去透透氣,腳一踏出房門,卻見崔道之正在院裡站著,不免有些微微吃驚:
“二公子今日無事?”
崔道之轉身,目光在她有些散亂的發髻上掃了一眼,隨即移開。
薛昭音注意到他的視線,立即抬手去摸,她的發髻鬆散,一縷頭發從她頭上垂下,輕輕落在耳邊。
薛昭音在家裡,最是注重儀容儀表,如今在旁人,特彆是在崔道之跟前失了禮節,叫她尤為懊惱。
她儘力維持著端莊的儀態,微微頷首:
“失禮了。”
崔道之點頭,表示理解。
薛昭音心中愈發對他好感,這才是有教養有品格,令人敬仰的世家公子,不但戰場上的本事大,為人也十分君子,不似那個齊家公子,言行實在令人作嘔。
她回屋,對著秀秀那麵小小的銅鏡,費力將那捋垂下的頭發重新盤好。
因她在家一向被丫鬟婆子服侍著,諸如梳頭洗臉這些小事都是她們來做,她從來是不必動手的,所以自然是不擅長。
正因如此,她才讓秀秀來給自己梳頭,沒成想……
薛昭音對著銅鏡歎了口氣。
算了,一個鄉下小姑娘,不會梳頭也不奇怪,何必苛責。
當下,她又惦記起自己那幾個丫頭來,若是她們在,她自然不必像如今這般事事掣肘,萬事不方便。
如今,隻能祈求哥哥早些過來接她罷了。
再次出去,崔道之正在院裡練拳,他動作剛猛,脊背寬闊,拳過之處,仿佛能聽見‘刷刷’的風聲。
薛昭音從未見過男人練拳,不免有些看癡了去。
崔道之察覺到響動,收拳回頭,進屋擦了自己額頭和脖頸裡的汗之後,方才出來。
“薛姑娘。”
薛昭音回神,耳尖有些發紅,“二公子。”
崔道之點頭,直接切入正題:
“我的信已然收到回複,薛大人前幾日還在剿匪,想必後日便能過來。”
薛昭音一聽,麵露喜色,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她知道崔道之這些事沒有驚動官府,屬於越級上報,若是被查處出來,丟官獲罪怕是免不了,於是認真行了一個大禮。
崔道之卻並不在意的模樣,聽了她的擔憂,不免嘴角微勾,眼底冰涼一片。
“有什麼好怕的,我這官位給隻狗怕是都被嫌棄,至於這條命……”
他笑起來:“不值幾個錢的東西,可惜什麼。”
薛昭音聽見他這話,呆愣片刻,隨即心中便湧上一股惋惜之情。
她麵前的這人不是旁人,而是曾經日行千裡,直抵戎狄老巢的少年英雄啊,他曾經那樣高貴,受儘敬仰,如今卻隻能在這個遠離長安的地方做個小吏。
珠玉蒙塵,怎能不叫人歎惋。
她突然想,若是他能再回長安去就好了。
可他若是回去,那個秀秀怎麼辦?他可會將她一並帶去?還是會丟下她,到長安後另尋侍妾?
薛昭音察覺到自己想遠,掩袖輕咳一聲,以免崔道之瞧見自己耳尖的紅暈。
崔道之卻恍若味覺,隻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她在鄯陽的事,說是為了更加了解情況,好將她安全無恙送至她兄長手中。
薛昭音動作輕柔,在板凳上鋪一方帕子,確認不會弄臟裙子後,方才落座。
除開齊憲寧冒犯她的事隱藏些許,她將自己在鄯陽的經曆,娓娓道來,在說到在鄯陽驛館得風寒時,齊憲寧帶府上大夫給自己瞧病一事,不免多說了兩句。
“那大夫倒是妙手回春,吃了他的藥,我的病沒兩日便好了,旁的大夫都是自己開藥館,他卻是常住總督府,聽說是當年王貴妃還是姑娘時,在鄯陽時用的大夫,是有名的婦女聖手。”
聞言,崔道之敲動桌麵的手指猛然一頓。
當年王貴妃未被齊家送入皇宮之前,隻是一個庶民,做什麼會用到這樣好的大夫?
崔道之眉頭微蹙,手指重新在腿上敲打起來。
半晌之後,他忽然開口打斷薛昭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