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間,溪水緩緩流動,石橋上的青苔被幾雙草鞋踩了又踩,一個不注意,有一人身子一趔趄,差點摔到水裡去。
同行的人連忙扶住他,大咧咧笑道:
“小心點,今兒可是聞兄弟的好日子,你若是摔下去,耽誤了他娶親,就算是他再好脾氣,怕是都要同你不願意,我看你喜酒也彆喝了,乾脆現在就回家陪你媳婦去吧。”
這些人都是村裡的莊稼漢子,平日裡同聞正青交好,今日是特意前來幫忙抬轎,去迎新娘子的,聽見這話,都忍不住哄笑起來。
那人在石橋上蹭了蹭鞋底,白了他們一眼,道:
“去去去,我就是腳底打了下滑,瞧你們一個個樂的,跟二傻子似的,有什麼好笑的?”
說著,他撓了撓頭。
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這橋都走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回回無礙,偏這次打了滑,他們待會兒要辦的是喜事,還沒到便出這種事,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此時,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忽然遠遠飄來幾朵烏雲,黑壓壓連成一片,很快將日頭遮蔽起來。
“這天氣,彆不是要下雨。”
“真是奇了怪了,昨夜我瞧天上滿天星鬥,明明該是個豔陽天,怎麼……”
眾人互相對望,滿心疑惑,就在此時,忽聽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並且越來越響。
眾人回頭眺望,隻見一群人正騎馬飛奔而來,他們大多數人身著鎧甲,顯然是軍中士兵。
而為首的那個男人,著石青色長袍,身形高大、目光炯炯、神色陰翳,動作之間,衣袍翻飛,氣勢淩人,叫人不敢直視。
這些人沒有走窄小的石橋,而是直接縱馬躍入溪中,飛速往岸上而來。
幾十隻馬蹄踢濺起巨大的水花,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震耳欲聾。
那幾個漢子都是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哪裡見識過這種陣仗,不由嚇呆了。
這顯然是哪裡來的貴人,還是有兵權的那種,縣裡的李縣丞在他們麵前怕是都如同螞蟻一般,隨時能被碾死。
他們還以為這些人是衝自己而來,一時間,都驚恐不已,不由有些腿軟。
然而那些人上岸後,卻連看他們一眼都沒有,便飛速縱馬離去。
等到這時,眾人才終於重新活過來,卻還是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這些是什麼人呐,怎麼瞧著像是往聞兄弟那邊去了,難不成也是來吃他的喜酒的?”
眾人麵麵相覷,不明就裡。
……
崔道之一路飛馳,等到了聞正青的院外,方才下馬。
隔著籬笆,隻見數不儘的花草正在院中隨風舞動,花氣香醇,翩翩然鑽入鼻端,而不遠處,一頂大紅的花轎顯得尤為刺眼。
崔道之冷笑一聲,抽出一名士兵的刀,大步往裡走。
刀尖在地上劃過,發出冷冽的刀光。
他沒管花轎,直接步上台階,走至門前,劈手便往關閉的木門上砍去。
片刻之後,隻聽‘轟隆’一聲,木門轟然倒地。
隻見聞正青正站在裡頭穿衣裳,聞聲回轉過頭,看見崔道之,臉上並無驚嚇之色,一邊穿婚服一邊回轉身問道:
“這位朋友,你可是來吃喜酒的?”
他視線落在崔道之的刀上,搖頭道:
“一來就拆了我的門,這可不是應有的作客之道。”
崔道之持刀進去,將刀架在他脖子上。
“大當家,給王馥鬱當狗使喚這麼多年,倒是練出了幾分膽識,我從前竟不知有你這號人物。”
聽見崔道之直接道出他的身份,聞正青抬眼:
“這些日子調查我的,就是你?讓我猜猜,閣下就是崔相禮的二公子?”
崔道之將刀刃一偏,聞正青頸間很快滲出血絲。
“彆用你的嘴叫我父親的名字,你不配。”
聞正青哈哈大笑。
“二公子,不,大將軍,你說的對,我不配,可說實話,你怪不得我,你父親本可以安心頤享天年,可誰叫他偏要多事,要調查馥鬱,他活該。”
崔道之眼底升騰起濃濃的殺意,可他並沒有急著殺他,而是道:
“你還真是王馥鬱的一條好狗,可惜,她用完了你,怕也要除之而後快。”
聞正青聞言,終於變了臉色,可是很快,他又神色如常坐下,道:
“這是我欠她的,我願意。”
一個人能自甘墮落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一種奇觀。
崔道之抬眼,冷冷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見他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聞正青忽然問道:
“二公子,你怎麼還不動手?我可也算是你的仇人,若我是你,早就把這顆頭砍下來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崔道之依舊冷冷看著他,沒有動作。
聞正青挑眉,“你是怕小姝恨你吧。”
崔道之目光微閃,握緊手中刀柄。
見自己猜對了,聞正青歎道:“你還當真是為她來的,這是造的什麼孽。”
“二公子,你是想用她在皇帝麵前揭穿馥鬱,還是單純的不想要她死?”
聞正青舉目觀察著崔道之,片刻之後,笑了下,道:
“看來是後者了,二公子,你也不是那樣心疼你父兄啊,竟然放任自己喜歡上仇人的女兒,天下間還有比這更好笑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