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裡,一群禁軍從大門魚貫而入,依此向左右兩側排開,他們手中擒著的火把,瞬間將國公府照得恍如白晝。
禁軍人數眾多,聲勢浩大,連在內院的丫頭婆子們都能隱隱聽見前院鎧甲抖動的聲響。
蘇標和薛崇明一前一後,撩起衣擺邁過台階。
走至前院,薛崇明隻見蘇標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裡不再動,他以為蘇標會即刻下令拿人,卻也遲遲沒有見他動靜。
這個蘇標他從前不熟,隻知道他是近期才被皇上提拔上來的,出身不高,從前在軍中多年,一直沒什麼存在感,跟著崔道之去楊朔平了一次叛,才有了些許建樹。
也不知陛下看中了他什麼,回來後竟直接提拔他做了殿前都指揮使,一低階武夫一躍成為天子近臣。
他雖心裡瞧不上他,但索性這個蘇標與崔道之不睦,瞧著腦子又不大靈光,他正缺一把殺人的刀,此人便是首選。
“蘇大人。”見他久久不動,薛崇明出言提醒:“怎麼了?陛下還等著大人交差呢。”
蘇標側身看了他一眼,背著手笑起來。
“薛大人呐,這差事,原本是錦衣衛的,卻沒成想叫咱們給攤上了,陛下隻說要抓人,可這……”
他指了指內院的方向,“你說咱們要不要直接把姓崔的給一塊逮了!”
蘇標好似覺得自己這主意甚好,眼冒紅光,狠狠一掌拍在薛崇明肩頭,差點把薛崇明拍吐血來。
“哎呦,對不住對不住,在軍營裡成日裡跟那些大老粗一起待慣了,下手沒個輕重,薛大人……沒事吧?”
薛崇明手撫上肩頭,暗自吸氣,這等愚笨無禮之人竟爬到他的頭上去,當真是叫人窩火,然他還是麵色如常搖頭道:
“……無事……蘇大人,陛下隻叫我們來抓拿那丫頭,彆的……倒是沒有多言。”
天知道他有多想現下便將崔家給徹底蕩平,親手逮了崔道之將他碎屍萬段,以報當日之仇,可他知道,此事急不得。
陛下沒有下詔,崔道之便動不得,否則事後自己怕是要被追責。
他猜想崔道之如今還不知道他寵愛的丫頭是王貴妃私生女一事,畢竟此事從放消息到陛下知曉,也不過才短短一天而已。
崔道之若是知道,以其陰險奸詐,便是再寵那丫頭,怕是都會立即殺了她,以證清白。
他太想看見崔道之聽到這個消息的神色了,定然十分精彩。
自己寵愛甚至不惜為之鬨得滿城風雨的女人,竟是仇人的女兒,這比殺了他更能叫他痛苦。
至於他的命麼,不急,待日後扣給他一個知情不報,故意窩藏王氏之女的罪名,不怕陛下不辦他。
薛崇明揉著肩,待終於不痛了,才衝蘇標道:
“蘇大人,下令吧。”
蘇標猶豫片刻,湊過身子小聲問:“真不用把崔道之一起抓了?當真是可惜。”
薛崇明垂眸。
是啊,當真是可惜,陛下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他竟有些猜不透了。
那邊蘇標終於抬了手,他身後的禁軍立時動了起來,開始往內院去,然而就在要過第一個角門時,裡頭突然衝出來一群國公府的府兵,手拿長刀,將禁軍全數圍住。
“放肆!”
蘇標見狀,立即高聲怒喝,“禁軍你們都敢圍,不要腦袋了!”
與他的暴怒不同,他身邊的薛崇明卻顯得十分平靜,若仔細看,便能發現他的嘴角已經微微翹了起來。
崔道之倒是比他想的膽子還要大,連禁軍都敢得罪,如此這般,跟公然抗旨有何區彆?
隻要他的府兵再動一下,他便真的是在找死了。
巷子裡靜極了,隻有風吹火把發出的‘呼呼’聲。
此時,蘇標大步往巷子裡去,薛崇明跟上,兩人抬眼一看,隻見黑暗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緩緩走來。
火光先是照見他腳下那雙雲紋刺繡長靴,隨即再往上,便是一件靛青色的圓領窄袖長袍,過了半晌,那張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臉終於清晰顯現在人前。
隻見他抬了眼,仿佛下一刻便會化身戰神,將眼前的人儘數屠戮殆儘。
或許是被他身上的氣勢所攝,他們二人竟一時忘記了動作。
看見眼前的情況,崔道之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掃視片刻,開了口:
“原來是蘇薛兩位大人,這個時辰了,兩位大人帶人跑到我這裡來,可是有事?”
見他終於出聲,蘇標和薛崇明互望一眼,隨即,隻聽蘇標按住自己腰間的刀柄朗聲道:
“奉陛下口諭,前來拿人。”
“拿誰?”崔道之抬腳出了角門,走至兩人麵前,理了理袖口,“我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犯了事?”
“哎,你——”
薛崇明攔下稍顯急躁的蘇標,緩聲道:
“大將軍不知?您房裡最得寵的姬妾便是從前王貴妃的私生女,陛下知道了,正龍顏大怒,大將軍還是儘快讓開,叫我們把那女子拿了,好回去給陛下交差。”
崔道之聽了,先是眉頭一皺,似是聽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奇聞:
“二位......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蘇標這時候越過薛崇明,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