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可乖?”
隔著厚厚的冬衣,一陣溫熱慢慢傳到他手掌心。
秀秀點頭:“這是個好孩子。”
崔道之眸光微閃,再好的孩子,也留不住她。
他收了手,視線轉向彆處,入目皆是大紅的窗花和春聯,這是他同她過的最後一個除夕。
秀秀見他一直不說話,便轉頭對宮人道:“餃子可好了?”
“稟娘娘,好了,可要這會兒端上來?”
秀秀點了頭,她看向崔道之,“陛下,除夕安康,吃餃子了。”
崔道之喉間微哽,覺得指尖的涼意更盛,他彆過臉去,點了點頭,輕聲開口,“嗯。”
外頭炮竹聲劈裡啪啦地作響,崔道之看向秀秀,“要不要出去?”
秀秀點頭:“好。”
殿前,宮人們上前將爆竹點燃,秀秀站在簷下,捂著耳朵看她們在雪地裡玩耍,輕笑起來。
還未聽見聲音,身後崔道之的手便捂了過來,下一刻,隻聽‘砰’的一聲響,爆竹聲響徹雲霄。
秀秀忽然想起那一年,她在樹下點爆竹的場景,不由得回頭去望崔道之,卻正撞進他那雙漆黑的眼眸裡。
他已經不知瞧了她有多久。
秀秀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隻是慢慢移開眼去。
崔道之放開她,叫人將煙花拿來點燃。
朵朵煙花在空中綻放,霎時便照亮整個殿宇。
崔道之去看正抬頭看煙花的秀秀,眸色微深。
他隻希望日子慢些,再慢一些,最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半晌,抬手將她耳邊那捋發絲撥到耳後,隨後低聲開口,回應她方才在殿內的話:
“除夕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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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縱然是人間的帝王,也沒有讓時光停留的能力。
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便又到了六月,秀秀生產那日,正是六月初六,一大早,連下了三日的雨終於停下,天氣放晴,天邊飄起了雲彩。
秀秀沒有受多少的苦,不過半個時辰,孩子便生了下來。
是位小皇子。
宮人將孩子抱給秀秀看,秀秀摸了摸孩子的臉,微微扯動了下嘴唇,可是很快,她便將孩子交給宮人,“抱出去吧。”
太後在外間,一看見孩子便喜得不得了,抱著不住哄,末了,終於想起崔道之,問:
“陛下還在外頭不進來?”
“……是。”
太後知道崔道之如今的心思,抱著孩子,不住歎氣,半晌之後,她將孩子交給宮人,走了出去。
隻見寢殿外,崔道之一人站在簷下,顯得有些寂寥,他早就聽見孩子的哭聲,卻還是站在這裡不進去。
她這個兒子,竟學會了逃避。
“去瞧瞧吧,剛生完孩子,身子正虛,多陪她說說話。”
良久,崔道之方才點頭進去,彼時,秀秀正熟睡著,他便在床邊坐定,直坐到傍晚時分。
他看著從窗戶外透進的霞光,隻是輕輕握著秀秀的手,像是入定了一般不言語。
“陛下,娘娘的身體若要徹底恢複,還需再次轉變藥方,隻是吃下去,娘娘怕是會忘記一些事情,臣已向娘娘稟明……”
“她如何說?”
“……娘娘同意了。”
崔道之腦海裡響起自己昨日同太醫的話,不自覺垂下眼簾。
她不但要離開自己,還要徹底將自己忘掉,也許,她連他們的孩子也不想記得,否則也不會隻看一眼,便叫人將他抱走。
……
秀秀離開的那一天,是七月初十,彼時,崔道之剛下朝,換了衣裳,正在禦書房裡批奏章,內監來報的時候,崔道之筆尖的朱砂恰巧滴在奏章上。
她沒來同他道彆。
半晌,崔道之問:“她可去瞧過太子?”
他們孩子出生的第二日,他便下旨將他封為太子,大赦天下。
內侍看了眼崔道之的神色,有些顫巍巍地回道:
“回稟陛下……沒有……”
禦書房內,是一陣良久的沉默,香爐的青煙嫋嫋升起,隻聽崔道之沉聲道:“嗆人,換掉。”
內侍一愣,連忙稱是。
崔道之輕輕將筆放下,抬腳走出禦書房,去到皇子所去瞧他和秀秀的孩子。
繈褓之內,孩子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似乎對眼前的人很是好奇。
崔道之將他抱起來,先是不作聲,半晌才開口:
“你娘親走了,她不要我們了。”
孩子像是聽懂了,一向乖巧的他忽然‘哇’的一聲,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