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一離開,高吉利就輕手輕腳的貓進臥房內:“殿下,快起來吃夜宵了。”
新鮮出爐的綠豆糕,他特意包了三層油紙,藏在懷裡帶進來的,還十分熱乎。
床帳後,正專心“昏迷”的穆允慢慢睜開眼睛,眼神清澈明亮,先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才打著哈欠坐了起來,哪裡有半分中毒的樣子。
高吉利借著燭火上下瞄了眼,確定殿下全須全尾,沒被定北侯公報私仇,才暗鬆了口氣,忙抖開披風將自己金尊玉貴的小殿下嚴嚴實實的裹住,心疼道:“餓壞了吧?”
都怪那個叫什麼周深的,又婆媽又死心眼,死守著臥房不走,他費老大勁兒才把人騙到了後廚去煎藥。
少年點頭,從油紙包裡拿出一塊綠豆糕,一口一口慢條斯理的啃著。落在高吉利眼裡,活像個雨天迷路、流落街頭、好幾天都沒吃飯的小野貓。說不出的弱小可憐。
高吉利不爭氣的眼睛一紅。
穆允奇怪道:“你哭什麼?”
高吉利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奴才心疼殿下。”
為了擊破敵人的陰謀,不惜鋌而走險,自己給自己投毒,事後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落入了死對頭定北侯的魔爪中。翻遍史書隻怕都找不到這樣可憐的太子。
穆允倒絲毫不覺得自己可憐,反倒有些可憐他那個還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大哥。
他就算磕十倍百倍的毒,最多吐幾口血罷了。
他那可憐的大哥,除了心悸症,恐怕又要落下一個失眠多夢的病根了。
燭影投在床帳上,恰遮住少年半張如玉側顏。昏暗中,少年嘴角輕輕一勾,心情十分美妙的啃完了第二塊綠豆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一起玩兒狠啊。
穆允心滿意足的開始啃第三塊綠豆糕。等周深端著新熬好的湯藥回來,看到走時還很乾淨、此刻卻平白無故多了幾點豆綠殘渣的地麵,一時懷疑府裡是鬨老鼠了。
改日得讓後街賣老鼠藥的王大進府來好好掃撒一番才好啊。
現在的小老鼠,真是越來越鼠膽包天了!
……
當東方一線魚肚白將黑沉沉的天
幕撕裂第一道口子,一道人影悄摸摸出現在街道拐角處,探頭探腦的望向不遠處的大皇子府。
府門口空蕩蕩的,隻有兩個家仆在憊懶的打盹兒,並不像街裡街坊傳的那樣,有凶神惡煞的北疆騎兵看守。
王阿鬥激動的握緊小拳拳。老大情報有誤啊,他得抓緊時間完成任務,免得這件肥差被其他人給搶了。
畢竟太平之年,百姓們生活富裕了,心底也格外善良,遇著討飯的都願意多施舍些米啊麵的,反正囤著也是長蟲。搞得他們乞丐這行水漲船高,競爭越來越激烈,要是業績完成不好,可能直接被嚴厲無情的老大開除丐籍。
他本月定額任務已經完成,若再順利拿下這一單,說不準能衝一衝第一名,得到兩條臘肉的獎勵。那可是老大家自製的野生黑豬臘肉,吃過的人都說香。
仿佛已看到香噴噴的臘肉在前方向他揮舞小手,王阿鬥給自己加油打氣一番,貓著腰貼著牆根,動作靈敏的朝大皇子府靠近。
兩個家丁一個賽一個睡得香甜,果然毫無察覺。王阿鬥輕手輕腳的摸到府門前,四下一瞄,確定沒人發現自己,便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長條形的木盒子,擱到門口最顯眼的石獅子上,並貼心的壓了張紙條。
四舍五入,他也是進過皇子府的人啦,回去至少能吹半年。
王阿鬥躊躇滿誌的哼著小曲兒,正要循著來時路線撤退,冷不防眼前一黑,人已被七手八腳的按在地上,套進麻袋裡。
“侯爺,人逮到了。”
隔著麻袋,王阿鬥聽到有人聲音響亮的道。
直到被五花大綁的丟進一間陌生房間,王阿鬥還有些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被人發現的。但他知道,這月業績考核,他是吃不到老大親自醃製的黑豬肉了。
王阿鬥瑟瑟發抖的抬頭,首先望到一張十分寬大的書案,用頂好的不知名木頭製成,書案後的太師椅上坐著個人,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紀,穿一領繡著精致麒麟紋的銀白箭袍,儀容修美,目光幽寒,不怒自威。
一個腰間掛著刀的士兵將他擱在石獅子上的木盒子和紙條呈了上來,那人眼神漫然的掃了眼,便伸出兩根修長手指,不緊不慢的敲著案麵:“誰讓你送來的
?”
不知為何,敲案的那兩根手指明明動作很優雅,力道很輕柔,王阿鬥卻隱隱覺得若那手指此刻敲的是自己腦袋,一戳一個血窟窿是絕不成問題的。
“沒、沒人讓我送,是小的自己想送的。”
自己的一切都是老大給的,沒有老大,沒有那張戳著小紅章的入幫文契,自己的一生該多麼黯淡無光。本著對老大的絕對忠誠,王阿鬥決定獨自攬下所有罪名。
然而,坐在太師椅上的青年男子卻笑了聲,絲毫沒有被他忠貞報主的壯烈行為所感動。
王阿鬥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給本侯讀讀,這上麵都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