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皇後想出“讓兒子拜衛昭為師”這個主意,是經過多方權衡,深思熟慮的。
一來,昌平帝很忌諱皇子們在朝中結黨營私,如果她利用皇後的身份明目張膽的去拉攏衛昭,一定會惹昌平帝不悅。
可拜師就不一樣了。拜師更多的是一種私人感情,隻要雙方願意,就算是皇帝也不好說什麼。而且兒子有一個天然優勢——體弱。一個自幼體弱的皇子,因為習不了武,所以想拜武功高強戰無不勝的定北侯為師,學習兵法武藝,好彌補心中缺憾,將來更好的報效國家,身為父親,昌平帝沒有理由不答應。
二來,紀皇後讓穆玨找的那件金絲軟甲並非普通的金絲軟甲,而是衛昭亡母的遺物。當年文帝爺派還是二皇子的昌平帝入西南剿匪,身為二皇子多年好友,定北侯衛之章夫婦也主動請纓同行。誰料行軍途中遭遇悍匪埋伏,衛之章夫婦為保護二皇子而死在了悍匪刀下,衛夫人身上就穿著那件金絲軟甲。
當時情況緊急,為了保全更多將士的性命,二皇子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悍匪奪走了衛之章夫婦的屍體。那件金絲軟甲也輾轉流落到了高昌國,紀皇後讓人費了不少力氣才尋到的。
作為了解當年舊事的人,可以說,紀皇後相當有把握自己準備的這件拜師禮可以打動衛昭。
現在衛昭已正式回朝主持軍政大事,各方勢力都在使儘解數拉攏這位年輕輕輕便攀登上權利之巔的衛侯,連尚在孕中的惠妃也悄摸摸把一位貌美如花的表妹接到了宮裡長住,打得什麼主意再明顯不過。未免夜長夢多,用完晚膳,送走兒子,紀皇後就迫不及待的趕到了承清殿。
再怎麼理由充足,這種事,她也必須提前和昌平帝打個招呼。
然而,昌平帝的反應卻充分體現了男人和女人思維方式的不同。
“讓雨潤拜定北侯為師?”
坐在禦案後的君王,長眉緊皺,用一種“卿腦子是不是有病”的眼神望著自己的皇後:“雨潤身子骨弱,平日多跟著閣老們讀讀文章做做學問不挺好麼?你現在非讓他跟著定北侯習武,這不是硬逼母豬上樹嘛。”
雖說比喻的通俗直白了些,但昌平帝覺得這就是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後最本能最真實的反應。
紀皇後:“……”
宮人在旁,作為一個愛麵子的皇後,紀皇後端莊秀麗的臉有些掛不住:“陛下真的誤會臣妾了。拜定北侯為師,並非臣妾的主意,而是雨潤自己的主意……”
“行了,你不說朕也知道。”
昌平帝大手一揮,打斷紀皇後的話:“要不是你給他的壓力太大,這孩子能想出這麼極端這麼鋌而走險的主意?皇後,朕早說過,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雨潤雖然不能習武,可書讀得好照樣是本事,報效國家又不一定非要舞槍弄棒。你現在非要逼他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這非但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反而會打擊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皇後,雖然朕很不願意說,但朕還是要說一句。”
“作為一個母親,你是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方式了。”
“讓雨潤去習武,這種餿主意,也虧你想得出來。”
為了強調自己的不滿,昌平帝特意重重“哼”了一聲。
紀皇後整個人都懵了。
按照原來計劃,她也就是走走過場,象征性的過來給昌平帝報備一聲。因為依照以往經驗,對於長子寥寥不多的請求,昌平帝幾乎是有求必應,甚至都不問原因。
可今夜,昌平帝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什麼彆的原因,上來就□□味十足,還直接把拜師之事歸結為她的過錯,當著闔宮宮人的麵斥責她行為失當。
“行為失當”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不算什麼,可對於母儀天下的皇後來說就是大事了。
紀皇後知道,如果今夜這一局敗了,她不僅將永遠失去拉攏衛昭的機會,還會成為整個六宮的笑話。
深吸一口氣,紀皇後迅速鎮定下來,而後容色莊重的行至大殿中央跪下,帶著一種哀傷的決絕:“臣妾承認,臣妾平日對雨潤要求是高了一些。可捫心自問,臣妾何嘗願意如此。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兒快快樂樂,一生無憂呢。可這件事,並不是臣妾一廂情願能做到的。”
“這些年,因為不能像其他皇子一樣習武,雨潤心裡其實一直都很愧疚很不好受。他總覺得自己無用,對不起陛下
的栽培和期望。他心裡一直仰慕定北侯的戰績與風采,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定北侯那樣馳騁沙場為國效力,所以這次定北侯回京,雨潤特彆的高興,一直央著臣妾來和陛下說拜師的事。”
“雨潤說了,他想拜定北侯為師,不僅是為了習武,更是為了學習用兵之道。就算將來他真受先天條件所限,不能上陣殺敵,能為將士們想出一兩條製敵之計,略儘綿薄之力,也算實現了心中多年夙願。”
昌平帝今夜的心情的確不怎麼好。
因為方才太子拿到地契之後,就很敷衍的道了聲謝,連一個感激和孺慕的眼神都沒有給他,就樂顛樂顛的揣著寶貝地契跟王福來出宮去了。
昌平帝十分想不明白,身為帝王,自己一片發自肺腑的關懷,怎麼就還趕不上一張地契重要?
那孩子的心,為何就總也捂不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