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錦繡莊子,頭麵首飾……她為什麼覺得,湯公公,或者說太子送的這些東西,竟然這樣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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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錦嫻出閣的日子漸漸近了,楚家姐妹們即使平常少不了小打小鬨,但是隨著婚期臨近,她們心裡都生出了不舍。幾個姑娘不約而同停止了拌嘴,都聚到楚錦嫻這裡來。楚錦嫻繡嫁妝,她們就坐在一邊敘話,做針線,共同陪楚錦嫻度過閨閣的最後一段時光。
楚錦瑤現在大多數時間都消磨在楚錦嫻這裡。楚錦瑤不舍又傷感,長姐要嫁人了,等楚錦嫻一走,侯門裡最後一個真心為她好的人也沒有了。而且做姑娘和做媳婦有太多不同,做姑娘時是嬌客,但是媳婦卻是去婆家伺候、學規矩的,即便楚錦嫻嫁入外祖家,有外祖母、舅舅看著,但是舅母,也就是楚錦嫻的頂頭婆婆,終究是外人啊。楚錦瑤很替楚錦嫻擔心,但是又不想說出來破壞楚錦嫻待嫁的心情,於是隻能越來越久地待在楚錦嫻屋裡,儘量多地陪伴姐姐。
楚錦嫻這幾日忙著繡嫁妝,貴族人家的嫁妝是早就備好的,衣服被褥不勞小姐動手,自有繡娘操持,可是楚錦嫻的嫁衣,論理是要新嫁娘親手繡的,即使繡不完,也要動手刺幾針裝裝樣子。何況,即使嫁衣能讓丫鬟幫忙,可是給公婆、夫婿做的鞋麵,難道還能讓丫鬟代手不成?
這幾日,楚錦嫻就在忙這些。楚錦瑤繡花不好,但是針項裁衣卻是好手,她也幫著楚錦嫻準備去婆家的針線活。姐夫的東西她不好動,但是送給晚輩的見麵禮、香囊等物,她還是能搭把手的。
天色漸漸晚了,二姑娘等人起身,要結伴回去。她們出門前,問楚錦瑤:“五妹妹,你要一起走嗎?”
“這個帕子很快就要做好了,我趕一趕功夫,趁今天把這件了結了。你們先走吧!”
楚錦妙回頭看了一眼,很淡漠地掀簾子出去了。六姑娘整理好裙裾,笑道:“那我們就先走了。大姐姐,五姐姐,明日回見。”
楚錦嫻站起身,吩咐丫鬟:“好生送幾位姑娘出去。”
楚錦瑤也微微站起身送客,等她們倆送人回來後,楚錦瑤拉住楚錦嫻的手,說:“姐姐,我有東西帶給你。”
楚錦瑤今日特意留下,楚錦嫻早就料到了這一遭。她說:“先進屋說。”
兩人坐下後,楚錦瑤讓玲瓏捧上端盤,楚錦瑤親手接過,遞給楚錦嫻:“姐姐,我沒什麼好給你的,這是我的一些心意。”
端盤上蓋著一方紅綢,兩邊綴著同心結流蘇,典雅又喜慶。楚錦嫻臉上的神色暖了暖,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何至於準備這些,勞心勞力的。”
“送姐姐出嫁,費多少心思都是值得的。”楚錦瑤笑著把端盤推向楚錦嫻,“姐姐,你打開看看。”
楚錦嫻從善如流,笑著掀開紅蓋。紅綢下麵放著一個雕工精巧的檀木盒子,最下麵壓著幾身衣服。楚錦嫻摸了摸衣料,又打開盒子瞅了一眼,臉上不由露出訝意:“錦瑤,你……”
楚錦瑤趕緊壓住楚錦嫻的手,比出一個噓聲的動作。“姐姐,你心裡有數就好,不消說出來。”
楚錦嫻看看盤子裡的東西,眉目間都浮出驚異來:“這是怎麼回事?”她剛才粗粗摸了摸,最下麵那幾身衣服,衣料不菲,而盒子裡的東西越發嚇人,竟然有一整套金鑲玉頭麵,還有配套的一對玉鐲子。楚錦嫻知道這幾日楚錦瑤的待遇好了許多,吃食等已經漲到和她一樣的份例,可是即使如此,楚錦瑤短時間之內,怎麼可能拿出這等價值的東西?楚錦嫻壓低了聲音,問:“你哪裡來的這些東西?”
楚錦瑤也低聲說:“姐姐,你還記得那日街上的湯公公嗎?”
楚錦嫻當然記得,當日長興侯說起湯公公時她也在場,她們總共也隻見了這一位內侍,現在楚錦瑤一說,楚錦嫻很快就知道是誰了。楚錦嫻驚訝:“他怎麼了?”
“那日他不是撞倒了木架,還刮傷了我的手嗎,後來沒過多久,他就假托齊掌櫃的名義,給我送了好些賠禮過來,其中便有一些頭飾寶石、綾羅綢緞。我自己留著這麼多東西又沒法用,就隻好獻醜,給姐姐做了幾身衣裳,姐姐彆嫌棄我手藝粗糙就行。”
“啊?”這下饒是楚錦嫻都大為吃驚,“竟然是他給你送的?”
“對。”
楚錦瑤受禮的事全院人皆知,可是其中緣由,卻隻有老夫人、長興侯和楚錦瑤自己明白了。這很可能牽扯到內廷,楚老夫人和長興侯都知道事關重大,沒有和任何人透露,楚錦瑤想偷偷給楚錦嫻填妝,但又沒法解釋財錢來路,就隻能將這件事略微透露一二,讓楚錦嫻心裡有數就是。
楚錦嫻眨了眨眼,還是覺得這件事很迷幻:“可是,他是公公啊!他怎麼會主動折腰向我們賠罪?”
“誰知道呢。”楚錦瑤沒有將楚老夫人和長興侯的猜測告訴楚錦嫻,沒影的事,就不要說出來霍亂人心了。她不甚在意地說:“可能是因為湯公公是東宮的人,他們害怕擔上當街縱馬的惡名,這對太子殿下的儲君名聲很不好,這才私下用錢來堵我們的口。”
楚錦嫻覺得不大對,但是也想不到其他理由,隻能點頭:“倒也有理。外麵的事我們不需要操心,既然他們送來了,你安心收下就是,剩下有父親和二弟安排。正好你手頭緊,現在有東西傍身,這是好事。”
好事嗎?楚錦瑤想想那幾大箱東西,勉強地笑了笑。
楚錦嫻不清楚底細,隻以為這是普通分量的賠禮,於是也真心替楚錦瑤高興。楚錦嫻說:“好心終究是有好報的,齊掌櫃送了兩箱布料,現在太子也差人送來賠禮,他們這樣拎得清,倒也不枉你舍命救那個孩子一場。哎,對了,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
“沒事的。”楚錦瑤拉開衣袖,露出手臂給楚錦嫻看,“隻是擦傷,當天看著恐怖,其實結痂就沒事了。”
楚錦嫻仔細看了看,楚錦瑤小臂上隻剩下零零碎碎幾塊血痂,傷口上已經長出白嫩的皮膚,邊緣還有些泛粉。楚錦嫻鬆了口氣:“好在沒有留疤,我當時看你傷的那樣重,還擔心以後長不好呢。”
“我本來也擔心這個。”楚錦瑤收回胳膊,一邊整理袖子一邊說,“不過我在湯公公的賠禮中發現幾瓶藥膏,我試了試,藥效還蠻好。我覺得他們東宮這些大人物,總不至於反悔,和我要送出來的藥膏吧?所以我就拿來用了。”
楚錦嫻直覺哪裡不對,她追問:“是什麼藥?”
楚錦瑤歎了口氣,莫名心虛,連回話的語氣都弱了:“玉痕膏。”
“這似乎是禦藥吧……”楚錦嫻皺眉想了想,臉色突然變得凝重,“錦瑤,你見過太子沒有?”
“沒有!”楚錦瑤立刻高聲否認,就差舉起手指發誓了,“我回來後隻出過一次門,去哪兒見這種大人物?絕對沒有。”
楚錦嫻也覺得不可能,楚錦瑤之前十三年都在村戶蘇家,正月底回府後,一直待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去哪兒偶遇太子呢?既然楚錦瑤不曾和太子產生交集,那太子送這些東西乾什麼?若說東宮是為了不要落人口柄,這才略備薄禮堵住長興侯府的嘴,可是能將禦用藥膏放在禮盒裡,沒有主子的授意,誰敢這樣擅作主張?那問題就更奇怪了,非親非故的,太子操心這些乾什麼?
還給人家姑娘送藥膏,他想乾什麼呀?
楚錦嫻皺眉想了很久都猜不出來,楚錦瑤安慰說:“或許,東宮這位聽到公公的稟報後,為了維護自己儲君的賢名,這才下令給我們家送東西壓驚。至於這些藥膏,興許他就是隨口一提,都是下頭人自己安排的。”
這倒說得通,宮裡這些貴人,那個不是動動嘴皮子,剩下的事自有下頭人操心。彆看這些禮物精美,恐怕都是宮人經手,太子連看都沒看過。楚錦嫻覺得楚錦瑤的說法很有道理,於是點頭道:“既然這樣,那你安心用著就是,彆的不用管了。那位可是太子,每日不知要見多少東西,我們家的事,恐怕隻能在人家那裡打個水花,轉眼就不記得了。我們和他雲泥之彆,這輩子也不會有交集,我們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對,我也是這樣想的。”楚錦瑤被說的也放寬了心,對方可是太子,能圖謀她什麼?楚錦瑤拋下這樁處處透著詭異的事情,開開心心站起身,抖開自己新做的衣服,笑著說道:“姐姐,你看這匹雲錦打這種褶子好看嗎?我特意掐了綴邊,就是為了搭配這匹錦的花紋。你快換上試試!”
姐妹二人正歡歡喜喜地試衣服,而長興侯的書房內,楚靖字字斟酌著寫了一封邀帖,屏氣凝神放入信函:“務必將這份邀帖送到殿下手中。還有送給殿下的拜禮,都準備好了嗎?”
“老夫人親自看了好幾遍,不會有問題了。”
“那就好。”長興侯鬆了口氣,然後將信封交給自己的心腹,親眼目送對方出府,朝北邊疾馳而去。
大同行宮,湯信義親自將信封遞給秦沂。
秦沂很奇怪地看了一眼:“什麼?”
“長興侯的回信,還附來一份拜禮,遙祝殿下安康。奴才已經讓人暫時收起來了。”
“他給我這些做什麼?”
嗯?這下湯信義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秦沂親自吩咐他給長興侯府送了賠禮,自然了殿下的原話不會是這樣,但說到底不就是這個意思麼。雖然作為壓驚的禮物,殿下的手筆委實太大了,但是太子殿下向來都這樣不按常理出牌,湯信義以為秦沂特意這樣吩咐,是和長興侯有什麼往來,或者在暗中傳遞一些消息。可是,現在長興侯送來回信,秦沂居然問為什麼?
湯信義也想問為什麼,太子爺到底在做什麼,湯信義已經兩眼一抹黑許久了,總是這樣子猜不透主子的心意,湯信義委實很惶恐。湯信義死人一樣的麵皮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他一板一眼地說:“那奴才就讓他們先壓著,暫時不要收。對了,殿下,長興侯還送來一封請帖,您要過目嗎?”
秦沂眼中淡漠而平靜,他隨口問:“什麼請帖?”
“長興侯嫡小姐的婚宴,邀殿下大駕。”
秦沂眼睛一目十行地從軍報上掠過,頭也不抬地衝湯信義揮了揮手。湯信義就知道,殿下這是毫無興趣了。說來也是,長興侯府是什麼人家,怎麼就敢這樣唐突地邀請太子爺赴宴呢?楚靖哪來的底氣?
湯信義慢慢後退,走到一半,突然被秦沂叫住:“你剛才說,楚靖嫡女的婚宴?”
湯信義不明白秦沂為何有此一問,隻好保守地應道:“是。”
湯信義話音剛落,就看到太子驟然停下筆,掃過來的眼神冷如冰淩:“她才多大,竟然就定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