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塵埃落定(1 / 2)

秦沂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太原, 那就沒打算驚動旁人,通知林熙遠也是因為秦沂需要在懷陵王府落腳, 實在避無可避。

秦沂此行的事情辦了大半, 是時候準備歸程了。邊關守著那麼多人,他不可能離開太久,

等把林熙遠打發走後,小林子問:“太子爺, 我們這就準備回去了?”

“對。”秦沂說, “這次隻是來碰個麵,以後有的是再來。反倒是大同,不知道這些韃靼人是真的被打怕了還是在裝孫子,不好離開太久, 我總得回去看著。”

小林子應了一聲,麻溜地準備趕路的事。他忙了了半響, 突然又被秦沂叫回去。

“太子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也沒什麼。”秦沂頓了頓,隨口問, “今日你帶人出去的時候,她和你說什麼了?”

什麼?小林子很是想了想, 才猜到太子在問今日在懷陵郡王府遇到的那位姑娘。小林子心中頓生警惕,太子爺不愧是運籌帷幄、心思縝密的天生將帥,這樣小的一個插曲, 他竟然還記得, 而且一定要親自排查了危險才肯安心。這樣想著, 小林子對太子的欽佩之意油然而起,他說道:“那位楚姑娘並不像是另有居心,她一看就是閨閣女子,連路都不大分得清。”

小林子仿佛忽然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忍不住笑道:“說起來這位楚姑娘好玩的很,今日她偶然看到太子爺出門,竟然問……”

小林子猛地住了口,秦沂抬起頭:“為什麼停下?”

小林子支支吾吾,實話說出來這不是找罵嗎?可是還沒等小林子想出什麼托詞,就聽到秦沂不冷不淡地放了一個字:“說。”

小林子這下也不敢想說辭了,老老實實回答:“楚姑娘看到殿下的時候,竟然問我,你覺得那是人嗎。”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要糟,小林子低下頭不忍麵對。可是等了好一會,都不見太子降罪,小林子詫異地抬頭,就發現他們家太子爺用手指按著眉心,正無聲地笑。

這是在,笑什麼?小林子非常茫然。

秦沂好容易才止住笑,但即使如此,他的眼睛還是盛滿了笑意,宛如星光,明亮攝人。小林子有些愣怔地看著秦沂,卻見秦沂從眼角瞥來一陣冷光:“還愣著乾什麼?準備回程。”

小林子如夢初醒,連忙低頭應道:“哎,遵命。”

懷陵王府的後門,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到來,同樣悄無聲息地離去。與此同時,垂花門外的馬車剛剛停穩,為首的馬匹無聊地噴了個響鼻。

趙氏帶著幾個姑娘上車,她臉色鐵青,但是一路上一言不發。

閻氏等在外麵,看到趙氏出來,本想問問老王妃喚她進去有什麼事,但是看到趙氏的臉色,閻氏識趣地閉了嘴。

反正等回到家,一切就都知道了。

冬日天黑的早,而她們今日回程時出發的本就晚,等到了長興侯府,天色已經擦黑了。

然而趙氏沒有放姑娘們回去休息,反而徑直帶到楚老夫人跟前。

楚老夫人正靠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聽到聲音,她微微掀開眼皮,就看到趙氏怒氣衝衝地帶著五個姑娘回來了。

楚老夫人眉頭輕輕一動:“這是怎麼了?”

閻氏帶著七姑娘站在一側,涇渭分明,和另外幾人劃出了界限。今日這幾個幾個鬨騰,她們家七姑娘可一點都沒摻和,閻氏不無愉悅地露出了看好戲的神色。

趙氏一路上都要被氣死了,即使她隻聽了個大概,也不難猜出,楚錦瑤不知為何到外麵消失了很久,而楚錦妙和三姑娘莫名出現在一個偏僻的院子裡,還被世子逮了個正著。今日出去五個人,鬨事的全是大房的姑娘!趙氏的臉都要丟儘了。

楚錦妙自知不好,一路上都在和趙氏哭訴。她期期艾艾地哭,可憐又無助,趙氏最終還是心軟了,楚錦妙趁著這個機會,好生給自己編了一道說辭。

楚錦妙又唱又作,漸漸真把趙氏唬住了。現在到了老夫人麵前,趙氏說:“妙兒,你出來,把今日的事告訴母親。”

楚錦妙頭皮一麻,楚老夫人可不是個好糊弄的,更何況現在還站著另外幾人,再用說給趙氏聽的那套說辭,不知還能不能糊弄過去。但是事到如今,楚錦妙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她慢吞吞地走上前,給楚老夫人行了個萬福,說道:“給祖母問安,今日的事,是這樣的。”

楚錦妙悄悄掃了眼三姑娘,發現對方眼神飄忽,就是不肯和她對視。楚錦妙心裡暗恨,這個背信棄義的小娘養的,果然和她娘是一路貨色。楚錦妙隻好硬著頭皮,自己扯謊:“今日在花廳,我見五妹妹出門很久,擔心五妹妹遇到什麼意外,帶累家族名聲,這才出去尋她。我聽一個丫鬟說,五妹妹在這個院子裡換衣服,我就趕緊叫上三姑娘,一起趕去。我們趕到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個小廝往外走,我們覺得不對,趕緊攔住,正拉扯著,世子就來了。”

楚錦妙一聲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帶上了三姑娘。三姑娘心裡怒罵,但是當著這麼多人,她不得不給楚錦妙打掩護:“對,就是這樣。”

楚錦妙接著說:“其實先是六妹跑過來,拉著我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後麵世子才跟著進來。不知道為什麼,六妹篤定五妹在那件屋子裡。要知道,當時我們還沒開門呢,就連世子似乎也是六妹請來的。我們疑惑不解,後來無意推開門,發現裡麵根本沒人,我們更加糊塗,等再過一會,就被郡王妃和老王妃請過去了。我隻知道這些,至於六妹和五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我是一點都看不懂。”

楚錦瑤冷冷瞥了楚錦妙一眼,這個人還真是會說,這樣搪塞下來,楚錦妙竟然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卸的一乾二淨,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不過,顯然楚錦妙也是個有腦子的,她知道自己理虧,暗算楚錦瑤也沒有成功,現在不敢攀咬楚錦瑤,話裡話外都圍繞著六姑娘。楚老夫人對六姑娘的親祖母可謂恨之入骨,現在楚錦妙將禍事都推到六姑娘身上,暗暗挑唆楚老夫人遷怒六姑娘,不得不說,這還真是一條可行之路。

楚老夫人的目光果然沉甸甸地投向六姑娘,六姑娘不見慌張,微垂著臉,柔弱又溫順地說:“四姐,我對你沒有任何威脅,你何必要推我出來頂罪呢?今天五姐莫名其妙被人潑了水,還被那個小丫鬟帶出去更衣。我看到自五姐出去後,你和三姐就不住眉來眼去,低聲交談,我覺得實在可疑,這才趕緊出去找五姐,想告訴她彆管換什麼衣服了,先回來要緊。可是我追著出去時已經太晚了,繞了很久也沒看到五姐的身影,好在偶然遇到了世子,我們經人指路,才知道五姐被人引到另外的一處院子去了。”

六姑娘看著楚錦妙,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其間的暗芒卻讓楚錦妙心驚膽戰:“四姐,那裡根本不是王府準備好給姑娘們更衣的院子,我們是有人指路才找過去的,你呢?你和三姐,為什麼暢通無阻地,就找到了那裡?”

楚錦妙立刻回咬:“我怎麼知道?我就不能是被人指路過去的嗎?再說了,那可是懷陵王府,裡麵下人訓練有素,我即便是有通天之能,還能買通王府的下人,在王府設局不成?”

六姑娘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低頭不語,楚錦妙突然發現自己被套了話。

楚錦妙確實很難買動王府的下人,讓下人替她辦事,可是,另一個人可以。

就是趙氏也想到了這個人,楚珠。更甚者,林熙寧。

楚老夫人已經完全聽明白了,她不輕不重地冷笑一聲,聲音明明不算大,卻嚇得屋裡伺候的丫鬟撲通一聲跪下,就連楚錦妙也被狠狠嚇了一跳。

楚老夫人慢慢說:“你們,一個個還真是好樣的,不愧是我楚家的姑娘。”

老夫人這話中諷刺意味極濃,六姑娘低著頭,輕輕回了句“不敢”。

楚老夫人陰沉的目光從她們幾人身上掃過,最後定格在楚錦瑤身上:“五姑娘,你是當事人。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

楚錦瑤不緊不慢地說:“前麵的部分和六姑娘所說不差,我坐在縣主的花廳裡休息,突然一個小丫鬟將茶水灑到我身上,還自告奮勇帶我去換衣服。我實在推辭不過,就隻能跟著走,走到半路我發現她領路的路線不對,就詢問了幾句,沒想到不問還好,我一發問,她立刻惱羞成怒,要來強行拉著我走。我自然不肯,就甩脫她自己回去了。可惜回去的時候我走岔了路,直繞了好幾圈,才遇到一個穿綠衣服的林姓小廝,是他把送我出去的。等我回去之後,發現四姑娘、三姑娘和六姑娘竟然都不在,等後來老王妃叫我們去問話,我才知她們都聚到一個偏僻的院子裡去了。”

至於丟荷包這一茬,這裡人多眼雜,楚錦瑤沒有提及。她自己問心無愧,可是就怕被有心人聽到,日後拿出來做文章。反正東西她已經找回來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瞞下為好。

楚老夫人聽到楚錦瑤沒被人帶走,這一身衣服也好端端的穿在身上,一點更換的跡象都沒有,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多虧楚錦瑤警醒,女子的名節,真的是容不得一點馬虎。

既然楚錦瑤沒有中計,那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極了。楚老夫人目光不善地看向剩下這幾人,還真當她老糊塗不成,靠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就想蒙騙她?楚老夫人已經很確定了,設局之人是楚錦妙,三姑娘大致是個幫襯的,反倒是六姑娘,恐怕才是隱藏最深的那一個。

若是平時,楚老夫人絕對能讓這三人吃不了兜著走,沒有證據又如何,她楚老夫人發落晚輩,還需要證據?可是在選伴讀這種當口,楚老夫人實在不想鬨出太大動靜,若是讓彆人覺得她們府的姑娘規矩不嚴,反倒乘虛而入、後來居上,那就得不償失了。更何況老夫人還知道,選伴讀隻是個掩蓋,真正要緊的,乃是背後的太子選妃一事。

這種節骨眼上,讓任何一個姑娘風評不妥都不是好事。

楚錦瑤一看楚老夫人良久不說話,神情似在斟酌,她心道不好,立刻說:“四姑娘,我還有一事不明,今日在老王妃和郡王妃麵前,你為何懷疑我在花園裡的行蹤?還知道世子也路過了花園?”

楚老夫人一聽,登時睜大了眼:“還有此事?”

“對。”楚錦瑤低頭說,“郡王妃為此,還多問了我好幾句。好在最後解釋明白了。”

楚老夫人此時再看楚錦妙,眼神已經大為不同。

原來如此,她就說,楚錦妙怎麼敢這樣托大,在彆人的府邸裡設局。原來楚錦妙本就沒打算套中楚錦瑤,楚錦妙的目的,是摧毀楚錦瑤在王府兩位王妃心裡的評價。

楚老夫人看著楚錦妙冷笑,太歲頭上動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楚錦妙被楚老夫人的眼神看的發毛,本來還好好的,楚老夫人這是怎麼了?

楚錦妙並不知道,她這番已經踩到了楚老夫人的逆鱗。在楚老夫人眼中,侯府的榮譽和利益至高無上,她願意向著楚錦瑤,是因為楚錦瑤是唯一適合做世子妃的人,如果沒有這層屏障,楚錦瑤在楚老夫人眼裡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孫女。而現在,楚錦妙竟然試圖摧毀世子妃這條通天大道。

原來楚老夫人有意私了,是因為家族的名聲比事實真相更重要,但是如果楚錦妙的手伸到家族利益上,還妄圖損家族利己,那就不能怪老夫人翻臉不認人。

楚錦瑤輕輕提點了兩句,見老夫人的神色變了,她才滿意地停手,繼續站在一邊看戲。

敢做壞事,便不要怕承擔後果。

楚老夫人伸手,讓婢女服侍著她坐起來。今日這場鬨劇的嚴重程度在老夫人心中已經完全不同,她方才想好的處罰措施,自然也都推翻了。

楚老夫人說:“楚錦妙,你故意語焉不詳,謀害姐妹的名聲,你可知罪?”

楚錦妙當時腦子裡嗡的一聲,謀害姐妹名聲,這簡直是可以流放家廟的重罪。老夫人竟然這樣對她?

趙氏也驚地站了起來:“母親!”

“住口!”楚老夫人砰地將手拍到桌子上,語氣中的怒氣讓人不敢抬頭。楚老夫人說道:“我處置晚輩,還沒有你們插嘴的餘地。楚錦妙,上次我就警告過你,當時你如何和我保證的?現在還敢再犯,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楚錦妙嚇得渾身顫抖,她顧不得維持在姐妹中的體麵,連忙跪在地上,膝行朝老王妃爬去:“祖母,我冤枉啊!你不能因為她的一麵之詞就這樣冤枉我,我為什麼都不知道啊!實在不行,你去找證據,若有人能證明是我搞鬼,你再罰我,我絕無怨言。”

“對啊,娘,不能這樣草率。”趙氏現在心裡隻剩下著急,路上對楚錦妙的怒火早被拋得一乾二淨。趙氏雖然覺得楚錦妙的言辭閃爍,許多地方都難以自圓其說,可是楚錦妙才多大,在趙氏心中,她的女兒隻是愛使小性,愛爭寵掐尖,這又不是什麼大毛病,哪至於這樣被懲罰?至於更大的壞事,她一個小姑娘,怎麼能想得到?

趙氏也哀哀替楚錦妙求情,現在連證據都沒有,怎麼能給楚錦妙定這麼重的罪名呢?

證據?楚老夫人覺得可笑,主子發賣下人不需要證據,長輩發落小輩,也不需要任何證據。楚老夫人心裡拿定了主意,不再管楚錦妙如何哭訴,冷聲說道:“子不教父之過,你是姑娘,你父親沒法管教你,那就隻能我這個做祖母的多費心思。都說捧殺捧殺,我若再縱容你,才是真正的害你。等過完年後,我找一個清淨的禪房,放你去菩薩麵前,好好靜靜心,養養性子吧。”

楚錦妙聽到這句話,臉上血色儘失,倏地歪坐在地。趙氏更是幾乎暈過去:“娘,你是家裡的老祖宗,你怎麼可以這樣偏聽偏信?”

被送到廟裡清休……楚錦瑤也沒料到,楚老夫人的懲罰竟然這樣重。楚錦瑤隱隱有感覺,若是楚錦妙再有下次,恐怕,就是直接送走了吧。

楚老夫人的目光移到另外幾人身上,六姑娘輕輕低頭,而三姑娘早已嚇得夠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祖母饒命!我還有姨娘和哥哥,我對家裡牽掛極深,萬萬舍不得拋開家裡人去庵廟。祖母,望你看在我姨娘和哥哥的份上,饒我這一次吧!”

老夫人頓了頓,說道:“你助紂為虐,雖不是主謀,但也不可免責。念在黃姨娘給家裡開枝散葉的份上,你可以不去廟裡,但是功課不能少。這幾個月,你暫且待在家裡將功折罪,每日抄經禱告,吃齋念佛,一應活動都同在寺裡清修,不得怠慢!”

三姑娘大大鬆了口氣,隻要能呆在家裡,吃齋念佛算得了什麼,不過是苦修幾個月罷了。三姑娘連忙磕頭謝恩,楚老夫人看著六姑娘,說道:“方才的話聽到了吧,你也是如此。”

六姑娘皺了皺眉,忍不住問:“祖母,我做錯了什麼,為何要一同罰我?”

六姑娘敢肯定,自己一點破綻都沒有留。計劃是楚錦妙製定,三姑娘幫襯,她不過是看穿了她們的計謀,並且適當地引導了一下罷了。可是說到底,楚老夫人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六姑娘也知道此事,並且參與其中。

她做的這樣天衣無縫,楚老夫人憑什麼罰她?吃齋念佛幾個月,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楚老夫人隨意地掃了六姑娘一眼,輕而易舉猜到了六姑娘的想法。確實,六姑娘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可是這又如何?長輩看不慣什麼人,想懲罰什麼人,還需要證據不成?楚老夫人淡淡說道:“你這是不服氣我的決定,想要忤逆長輩?”

六姑娘呼吸一窒,用力咬唇,可是最後,她也隻能低下頭,恨恨地說:“不敢。祖母說的自然都是對的。”

“你們都是楚家的姑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長興侯府名聲有損,你們哪一個能得了好?一家人就該同氣連枝,而你們卻窩裡鬥。五姑娘,七姑娘,你們倆也不能免責,回去後抄女戒十遍。”

楚錦瑤毫無異議地應下了。七姑娘很不服,閻氏也覺得她們二房什麼都沒參與,憑什麼一起受罰?可是出行的另外幾個姑娘都被罰的不輕,她們若是毫發無損,那委實說不過去。所以老夫人為了顏麵,隻能將楚錦瑤和七姑娘一起懲罰。

楚錦瑤和閻氏都對此心知肚明,閻氏看楚錦瑤乖覺地應了,當下不敢再挑刺,低頭默認。抄書又沒什麼,這其中水分大得很。反倒是如果又惹楚老夫人不高興,那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楚老夫人這才滿意,她說:“行了,這次小懲大戒,若你們再敢窩裡鬥,下一次的懲罰就不會這樣輕飄了。”

屋裡人齊聲應是,六姑娘、三姑娘,閻氏等人接連退下。楚錦瑤出門前,回頭朝暖閣瞅了一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