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梨發覺氣氛不對,“呀”了一聲懷裡的書都掉了,她彎腰去撿,裙角被帶著翹起來,露出白色打底褲邊,還是蕾絲的。
陸嘉行沉冷的眸子隱藏在鏡片後,他眯眼看著她懵懂慌亂的樣子,心裡嘲諷,果然是個小孩子。
狹小的電梯裡,兩個人站了半天誰都沒動。
“哎呀,我怎麼又忘按樓層了。”許梨小幅度的跺了下腳,趕緊騰出手去按。
電梯直通向上,開了門她臉就紅了,“陸先生,你回來吧。”
已經跨出去的陸嘉行偏頭看她,“嗯?”
許梨低著頭,聲音小小的,“對不起,我家不在這一層。”
統共十層的家屬樓,她家住三樓西戶,剛才心不在焉的想著事,鬼使神差竟按了第......八層。
陸嘉行冰著臉,在電梯門闔上的最後一刻扒開進來,直到進家倆人都沒再說一句話。
“嘉行來了,快進來。”許澤熱情的招呼,“怎麼總覺得你又瘦了,工作忙嗎,聽說你們‘東尚’在做新能源汽車的項目,怎麼樣了?”
陸嘉行摘了墨鏡,恭敬禮貌的打招呼,照實說:“那個項目是彆人在負責,具體我並不清楚。”
許澤引他到沙發處坐下,扶著金絲眼鏡關切的問:“彆人?不是你堂哥在負責嗎?堂哥就是一家人啊。”許澤笑著擺手,“真不懂你們生意人。”
陸嘉行語氣淡淡:“親兄弟,明算帳。”
許澤尷尬了一瞬,隨即又熱絡的接著說:“新能源項目好啊,國家現在大力扶植給了很多補貼政策,你看國內的幾個老汽車品牌,現在都做這個。這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普通汽車尾氣排放量太大,一到冬天就起霧霾......”
在老丈人教科書氏的家常談話中,陸嘉行視線慢慢飄到了牆上那幅國畫上,畫是許澤大年夜親自畫的,一枝頭上長著兩朵花——並蒂蓮。
用筆精到,畫麵淡雅,是幅佳作。
“瞧我,光顧著跟你說話了。”許澤拍拍他的肩,“梨子在臥室收拾東西呢,你進去吧。”
陸嘉行手指旁不可察的撚了撚,頓了半晌才說:“不了。”
畢竟他也不是沒進去過。
陸家規矩多,每到節慶就要去老宅吃飯,尤其是年三十,一家人聚著守歲,聽奶奶訓話,聽到後半夜,大家都可以睡了,陸嘉行還要被迫去二樓小祠堂跪到天亮,美名其曰“年終自省”。他八十多歲的奶奶就算是吸著氧,那天也要在一邊坐著看他跪,一邊看,一邊再給他回顧一遍陸家艱苦的創業史。
去年許澤很意外的邀他到許家過年,陸嘉行一方麵心疼奶奶身體,一方麵也是真受夠了那種以責任為名的強製“綁架”。借著奶奶看重許家這門親同意他去,陸嘉行樂得自在。
跟陸家沉悶的氣氛不同,許家過年熱鬨喜慶,年三十晚上,許澤、陳淑在本市的一些學生會到他們家吃飯,一桌人聚著碰杯、暢聊,還會酸溜溜的吟詩作對。
玩到興頭上,大家鋪氈擺紙,拱著許澤作畫。許澤的國畫在畫界小有名氣,輕易不當眾展示。
許澤隔著眾人問:“嘉行,想看嗎?”
陸嘉行的心情是好的,他很配合的走過去幫著擺鎮紙,笑容和煦,“非常想看。”
許澤大悅:“好!畫完了這幅送你!”
學生們吵著說許老師偏心,許梨跟著笑,偷偷給他塞了張紙條,紙上是一首她作的古詩。
小女生的把戲,陸嘉行平仄不通,掃了一眼就放在兜裡。
新年鐘聲敲響,大家圍在許澤剛畫好的並蒂蓮前倒計時,“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許澤親自給大家斟酒,陸嘉行從不飲酒,但架不住長輩使勁勸,還是喝了不少。後半夜學生們都散了,陸嘉行胃難受去衛生間,途徑廚房聽到裡麵竊竊私語。
“......我看嘉行是真的不喜歡梨子,你費心把他弄來,一晚上你也瞧見了,不能說不喜歡,他是全當她是個小孩子。”
許澤壓著聲音:“反正有婚約跑不了,這門親事我也不可能放,他不喜歡梨子,咱們還有青禾,姐妹倆任他挑,喜歡哪個哪個給他。”
許家生完大女兒許梨,緊接著又生了小女兒許青禾,姐妹倆相差一歲,許澤讓他挑的時候,許青禾不過十九。
十九歲的丫頭片子一晚上就知道吃和追著他討壓歲錢,毛都沒長齊,就被親爹當作白菜給男人挑了。
還真是一枝頭上兩朵花,好一株並蒂蓮!
陸嘉行胃裡惡心,後來就斷了片兒,醒來的時候還是在許家,窗明幾淨,陽光普照,空氣中還留著煙花的味道。他胳膊發酸,低頭就看到睡在他懷裡像乖貓一樣的許梨。
趕來的陸振東不由分說就給了他一巴掌,啪得一聲,把昨夜的歡聲笑語都打散了。
陳淑哭,許澤歎。陸嘉行也不是認慫的個性,指著道:“是他們給我下的藥,不信去醫院查!”
許澤差點沒站住,拿他從教這麼多年的師德發誓,他絕沒乾過這種下作的事。
原本要是戀人的關係,兩家也都不是保守不通情理的人,隻是陸嘉行一直不肯認這門親,讓許家始終不安。他頂著“東尚”太子爺的身份,若是這事鬨起來,就坐實了紈絝子弟的名頭,董事會那群人還不知會怎麼拿此下刀。加上奶奶也病重,希望能親眼看到他娶了許梨,了了這樁心事。
那段時間各方對他施壓,什麼騷操作都能用上,陸嘉行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他不鬆口,倒是許梨拿著一紙合約找來,梗著脖子說:“硬碰硬隻會兩敗俱傷,我們假裝在一起,然後再找機會分開就好了。”
許梨說這話時平靜又堅定,陸嘉行也沒憐香惜玉,他說:“就跟你鄰居家哥哥一樣,許梨你記好,我從前是你哥,現在是,以後也是。”
許梨指甲摳在手心裡,說:“好,嘉行哥哥。”
回憶到這來了個急刹車,陸嘉行豁然起身,那紙合同放哪了?
“我好了。”許梨背著雙肩包出來,手裡抬著個透明箱子,裡麵裝的全是書。
“你這孩子,既然還沒好就不要看那麼多書,傷腦子。”許澤送兩人出門,很自然的說,“爸爸給你講的新能源汽車,你有空了可以跟嘉行講講。”
“啊?”許梨微張著嘴,顯得有些憨厚,想了想,“哦。”
陸嘉行戴上墨鏡,他不說話的時候通常沒什麼情緒,有種自帶的高階距離感。
許梨不敢跟他搭腔,抱著箱子氣喘籲籲的。陸嘉行吊著眼從墨鏡下沿看到她額頭淌下的汗,單手拎走她的箱子,伸另一隻手的時候,許梨捂著雙肩帶,“謝謝,這個我自己背就行了。”
吳朗早就下了車在外麵伸腰,看到就跑著過來接東西,提著聲:“小梨子!”
許梨鼓著嘴點頭,“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