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沒急,何秀才父女也沒急,倒是盧繼這個拉纖保媒的有點急,在家背著手跟拉磨驢似得打轉,怎麼何秀才那就沒了消息呢?
盧娘子沒好聲氣道:“嫁女擇婿又不是小事,這才幾天,你便急成這樣。”
“我這也是為大郎操心。”盧繼道,“他與我生死至交,我又癡長他多歲,他家中沒什麼人,最親的親戚也不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姑祖母,我少不得要為他謀劃一二。”
“你心疼大郎,怎麼不心疼阿圓?”盧娘子偏心何棲,“阿圓就不可人憐?”
盧繼一擊掌:“所以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啊。”
“何郎君怕是想為阿圓找個讀書之人。”盧娘子心中也覺沈拓與何棲二人合適。
“難、難。”盧繼在心中盤算一番,放下心,“這人間萬事,哪有心想便能所成的。”又與盧娘子道,“若阿圓與彆家小娘子那般出嫁,自匹配得家世清白的讀書人家。隻那時,何公如何?老無所依啊。阿圓要是嫁得近,婆家慈愛,也不過十天半月歸家來看老父一眼;要是嫁得遠,一年半載都不得回轉。娘子,咱們也要為何公打算啊。”
盧娘子微蹙著眉:“將心比心,為人父母寧可不要這份打算。”
盧繼笑:“因這方方麵麵,我夜間思來想去,再沒比與大郎結親更四角俱全的。”
他夫妻二人正說著話,他們家才不過六歲在院中玩耍的小三郎領著在一個街上挎籃子賣荸薺果的名喚阿貓的進來道:“阿爹,這賣荸薺果的要找你。”盧小三邊說邊看籃子,饞得將手指塞進了嘴裡。
阿貓大方地給了一個荸薺果給小三,道:“盧相師今天怎得沒在街上算命?二橫街的秀才公托我遞話給你,叫你去他家一趟。”又抱怨說,“相師在家中,累我多繞這些許路。”
盧娘子輕啐一口:“你這小伢兒話倒多,我不信秀才公讓你白跑這一趟。”
阿貓笑:“那是,哪有白幫人跑腿的理。”
盧娘子掩嘴輕笑,讓他包一包果子:“那你還要說嘴?”
阿貓剛得了兩個銅板,又在這賣出一包果子,喜得眉開眼笑,嘴裡忙賣好:“我就嘴多,愛胡瞎說,下次再不會。”又睃了盧繼一眼道。“盧相師到秀才公家去,上門做客怎好空手,不如再買一包果子帶去?”
盧繼哈哈大笑:“你倒會做生意。”他理了理衣襟,道,“我算不得客。”
阿貓見推銷不出去,扮個鬼臉,拎著籃子跑了。
何秀才一見盧繼,便喝道:“好你個盧繼,我道你怎麼說儘沈大的好話,原來你二人是拜把的兄弟,敢情為了兄弟拿話誑騙於我。”
盧繼急著叫屈:“何公何公,舉賢不避親。我雖與沈大情誼非凡,但他若是個泥豬賴狗,無論如我也不會將他說與阿圓。再者要論親近,阿圓還喚我一聲繼叔,我一算命卜卦的,蒙何公不棄,也喚我一聲盧兄弟。”
何秀才冷哼一聲,又見盧繼一臉奸笑,硬聲硬氣地道:“十八寶福寺齋會,人多擁擠,我年老體邁,顧不周全,不知那個沈大有沒有空相護一二?”
“這不得空也得有空。”盧繼喜道,“我作主替大郎應下。”
何秀才冷笑:“你倒大包大攬,彆到時沈大郎有差事脫不開身。”
盧繼道:“若是如此,是盧某看錯了大郎,親事作罷,不可誤了阿圓終身。”
何秀才聽他這麼說,這才微點了點頭,阿圓雖算不得嬌養,卻也是寵愛著長大,不是任由人差辱的。
寶福寺是桃溪一個大寺,香火旺盛,香客雲集。寺裡的和尚又是擅經營的,置買了林地,種了無數桃花,二月時節,花開如雲,香沾衣袖,不知多少名人雅士、達官顯貴慕名而來。因此,寶福寺又被稱為千桃寺。
千桃寺除開佛誕法會,每年三月十九又有齋會,寺內和尚在桃林講佛送素齋,那些有名有姓的貴人能得一席素宴,平頭百姓趕早的得些素包方糕。因是春日時節,桃花盛開,就算不衝著素齋,家家戶戶攜家帶口去千桃寺踏青春遊,年輕小娘子著春裝挎春籃采采春菜,雖不比三月三,卻也熱鬨非凡。
齋會那日難得好天氣,春光明媚,春風微暖。何棲換了一身嫩色的春衫,挽了個墮馬髻,插了一枝桃花桃木簪,又微微描了眉,點了口脂。
何秀才看著姿容逼人的女兒,顯些一口氣上不來,黑著臉冷道:“你平日調製的那些黑粉呢?”
“阿爹,兩家既有心,我再藏頭露尾,倒顯小人嘴臉。”何棲輕笑。自她日漸長大,顯露出驚人的美貌來,何秀才便不令她隨意外出,生怕惹了眼招來禍事。隻是何家小門小戶,又沒個仆人雜役,哪能嬌養在深閨?何棲便調製了擦臉的香粉,又拿頭發擋了臉,十分的美貌也隻剩下了三四分。
現在何秀才要見沈家大郎,如不出意外,這門親事也有八分準了。既然如此,她也須拿出誠意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何秀才還是一甩袖子,老大不開心。女兒不願嫁,他不開心,女兒親事有了眉目,又覺不舍心疼。
沈拓不好大大咧咧上門,帶著沈計與盧繼在桃溪亭相候。沈計手心裡直冒汗,開口道:“阿兄帶上我怕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