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貨郎呆了半日,方回過神來自家阿妹所說的“侄兒”指的是沈拓,張了張口道:“阿妹,你到底想說什麼?”
齊氏心中有鬼,又疑小李氏另有算盤,一側身趴在小桌上哭了起來:“都是我的錯,我造的孽,我對不起大郎,哪還有去見他的臉麵?我隻求大郎當我這娘是死的,也不勞他牽掛,他隻與二郎過他安生的日子去。他現在又將娶妻,隻盼新婦是個疼人的,兩人和睦美滿,我再無彆的所求。”
李貨郎現在想起曹家三子腿都還哆嗦,這些個做棺材的,成日與這些壽器打交道,渾身都透著陰氣,那曹二不定就是鬼差托生的。
小李氏暗暗將嘴角一撇,心道:你說得倒好聽,也不知誰一死丈夫就扔了兩個兒子改嫁的。臉上卻堆起感慨之歎:“我是沒生養的,自不知嫂嫂的慈母之心。隻是想著,到底骨肉至情,血脈相連。母子之間哪有隔夜的仇,即便侄兒與嫂嫂心生誤會,更應趁此良機重歸於好。自來紅白喜事不上門的,隻有那老死不相往來的。”小李氏輕飄飄的看了眼齊氏,在她耳邊道,“嫂嫂難道真想與侄兒斷了關係?”
齊氏埋著臉不動,沈拓越來越有出息,以前隻看他交些狐朋狗友、無賴閒漢,又沒個正經事。不想那些人裡竟也有何鬥金這樣桃溪都有名的富戶,又做了都頭,街市上的商家都要敬他幾分。
“今早還見侄兒在肉鋪定生豬呢。”小李氏歎氣,“他一個小郎君,知道些什麼,這些昏嫁諸事本就繁瑣,哪能辦得仔細。嫂嫂過來人,也不說幫侄兒搭把手掌掌眼。”
齊氏哭道:“大郎姑祖母好生厲害,有他們相幫,我倒沒半點擔心的。”說到底還是怕曹家。
小李氏笑了:“這親戚說到底也隻是親戚,和親娘怎麼相比的?”又問李貨郎,“還有阿兄也太小氣,大郎成昏,你這個後父莫非一毛不拔?我可沒這麼小氣的阿兄。”
李貨郎搓手道:“誰個一毛不拔,我與三娘自備有禮錢。”
“既然如此,禮到人更要到。”小李氏笑呤呤,“□□郎納征,又要祭天地先祖,又要待客,又要備禮……阿兄嫂嫂不去幫忙實說不過去,再等得迎親,嫂嫂不見你新婦嗎?”
“我不懂這些,去了反倒礙手礙腳。”齊氏低頭小聲道,“出了差子還惹大郎生氣。”
“做兒子哪有跟娘生氣的。”小李氏說,“十月懷胎,鬼門關裡來回一趟生下來。”
齊氏也覺得自己勞苦功高,生沈拓時她是頭胎,年又小,痛了一天一夜,險些沒把命給丟了,沈拓再凶也不會沒良心不認她這個娘的。隻是她也不應小李氏,這個小李氏嬌花一樣的年紀跟了一隻腳進了棺材的老翁,發白齒搖,躺在床上不過一截子枯木,日日伴著這樣的老翁入眠,換她早瘋了。小李氏卻沒事人一樣,日日穿得跟新嫁婦似的,可見是個厲害的。
齊氏找了個借口瞞了小李氏,隨便包了包糕點回娘家找主意。
小李氏也不在意,隻要齊氏肯上門就好,到時親迎,她也去混杯喜酒吃吃,不定還有段姻緣在等著她。
齊老爹氣了一場,身體壞下來,拖拖拉拉的好不起來,現在齊家當家作主是齊大舅。齊大舅聽了妹妹哭訴,也不想妹妹與兒子跟個仇人似的,道:“你早日明白些,十八那日我去時叫了你同去。”
按理,沈拓家中沒了長輩,實該舅家相幫的,一來齊大舅愧對沈拓,二來又見請了曹家,乾脆就躲了懶。納征卻是要辦小宴,相親的親戚俱要上門吃酒,這再不上門,也不用做親戚了。
齊大嫂一摔門,罵道:“敢情妹妹同你是一根腸子裡爬出來的,你心疼,外甥姓沈就是外人不成?三姑子做了這麼沒臉的事,前頭也不見她上門,現在巴巴上去,指不定肚裡孵了什麼壞水,到時鬨出事,你外甥還要不要做人的。”
齊氏嗚嗚又哭了,齊大舅訥訥道:“雖然三娘另嫁,到底是母子。”
“呸,誰個說她另嫁?”齊大嫂怒道,“她嫁就嫁,偏卷了沈家的細軟,讓兩個親子喝西北風。還說是嫁妝,彆家不知,你自家都不知嗎?沈家能陪個屁的嫁妝?不過混個溫飽,有幾身新衣裳已經是難得大方。三娘做了下作事,連累得大娘二娘在婆家頭都抬不起來,輪到她倆做飯,婆母把米缸裡的米量了一遍才放心,切塊肉都要盯著。咱家小娘子一日比一日大,有她這個三姑姑,誰家願娶她的?”
一席話罵得齊大舅沒了言語,他原本見齊氏哭得可憐,心疼妹妹,被妻子一頓吼,又覺得對不起外甥。
齊氏噗通就跪了一下來,道:“阿兄,我實沒有壞心思,大郎是我親子,我做娘的能害他?前頭是我對不起他,隻是李家不是什麼好地,婆母吝嗇,小姑又厲害,李郎前頭又有兩子,我身邊沒有半文錢,可怎麼活得下去……”
齊大嫂聽她這麼無恥的話,隔夜飯險些吐出來,怒道:“我知道你是耳朵軟的,我隻把話扔這,你認妹妹,我卻是認外甥的。”說完一扭頭,將門摔得山響。
“阿兄,你看看嫂嫂。”齊氏搖著齊大舅的手直哭。
齊大舅也不說妻子不好,隻說:“三娘,你先前實在是太過了。”
“阿兄,我知錯了,我真知錯了。”
齊大舅無法,到底不忍心不管她:“你家去,到時我打你家門前過,一同去,你臉上也好看些。”
齊氏得了準信,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陳據前幾天就得了沈拓的囑咐,時不時地在李家附近打轉,見齊氏果然拎了個油紙包出了門,尾隨一小段路,是她娘家的方向,心裡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