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屠戶劈手抓了賴娘子的胳膊,鼻中噴著粗氣,牛眼瞪得溜圓,直把賴娘子看得縮成一團。
何載文紅著眼睛,扶了何娘子:“阿娘與我留些顏麵。”一句話讓何娘子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偃旗息鼓,各自狼狽歸家。
何鬥金已有好幾日不曾歸家,他也自在,在自家食肆占了臨窗的座,讓食手備了下酒,自斟自飲。他家一個下人偷偷跑來將打架的事說了與他知道。
何鬥金一口酒嗆在喉嚨裡,咳得喘不過氣來,想笑,又歎氣:“她是我繼母,她沒臉麵,我臉上也好看不到哪去。”
下人摸摸自己的脖了,一陣心悸:“家裡娘子平常也是富家太太模樣,打起來竟這般凶。”
“多嘴。”何鬥金斥道。賴家殺豬發家,他家最早也不過挑了擔兒賣湯麵的,往上倒幾代,誰家都沒出過什麼體麵人。他繼母下人捧著丫頭服侍的,養尊處優,乍看有模有樣,隻是惹得急了,就露出潑辣相來。
眼尖見沈拓打樓下經過,拿豆子砸他的頭,笑:“沈都頭,上來喝杯薄酒。”
沈拓剛巡了街,一時無事,囑咐了手下的衙役回去交差換班,自己上來在何鬥金對麵坐了:“你倒是自在。”
何鬥金翻了個白眼:“大郎,你需陪我飲酒。”
“哦,這是為何?”沈拓不解。
何鬥金沒好氣道:“說出來簡直好笑,你有所不知,我家中繼母說要給我說親,你猜說的是誰?”
沈拓一怔,吃驚:“不會是賴家吧?”
何鬥金一拍桌子,震得杯碟亂跳,氣道:“真是撿了孬的爛的就往我身邊塞。”
“她可能做你的主?”沈拓皺眉。再沒想到賴家還能與何鬥金說上親事。
“她倒想。”何鬥金嫌棄道,“被我搶白一頓,又見阿翁、阿爹也變了顏色,倒是立馬認錯道辦錯了事,誰知今日竟與賴家娘子打了起來。”
沈拓端著酒杯哭笑不得,隻得搖頭:“賴世叔是條漢子,隻他家……”
“真是好漢無好妻啊。”何鬥金感歎,“也不知我將來能得個什麼樣的小娘子,跟我繼母、賴娘子這般的……”何鬥金被自個嚇得渾身一抖。
“自會有好。”沈拓想起何棲,眉目刹時就溫柔了,道,“如賴家娘子這般的反是少見。”
“大郎,你好運道,因禍得福。”何鬥金笑道。
“此言極是。”沈拓點頭。若是當初賴家沒有退婚,不說賴小娘子的稟性,就一個賴娘子就能鬨得雞飛狗跳,家無寧日。
何鬥金見不得他的傻樣,拿袖子掩了臉:“飽漢不知餓漢饑,以後再不叫你吃酒了。”
“不吃便不吃。”沈拓道,“等你以後娶了小娘子,我又完婚,兩家作通家之好,大家坐一處喝酒取樂。”
何鬥金氣道:“你八字隻差一撇,我八字還沒提筆呢。”他道,“說不得說不得,這事沒勁,正經人家的小娘子哪比得秦樓神女、章台麗色。”
“你囊中有錢才有神女、麗色。”沈拓端坐道,“不要拿這些聲妓子與家中娘子相比。”
何鬥金道:“那是你定了好的娘子。若我得個不好的,還不許我養知己紅顏,她們隻認錢,家中娘子便不認錢?”
沈拓由他胡扯,晃眼樓下賣草編的,蜻蜓、蚱蜢編得栩栩如生,也不知何棲喜不喜歡。何鬥金見他隻管看樓下的一個老翁,先是疑惑,後恍然,真是……沈大郎也是錚錚鐵骨好男兒,自打定了何家的小娘子,倒成了繞指柔。
可見情之一物,堪比穿腸毒物,危險得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