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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一清早起來便將正廳收拾了出來, 擺了桌椅,架了三疊紙屏,剪了一枝寒梅插了黑胚經瓶, 素屏紅蕊, 頗為雅致。
又架了火盆暖屋, 另鋪了坐褥,拿火箸揀了紅炭燒了紅泥小爐,將茶事諸件件一一擺好。
沈拓看了,道:“我不知阿圓還會茶事。”
何棲搖頭, 笑:“哪裡會茶事,勉強能煮簡茶,點茶、分茶這些雅事,卻是一概不會。”
備了乾鮮果子茶點,讓沈拓特去街市周家店買了水晶鴨子, 自家蒸了果餡餅和棗糕。又拿錢央盧娘子過來幫忙, 盧娘子哪肯要錢, 隻是推脫。
何棲堅持道:“人情之事歸人情之事, 往日為我婚事,因是我們兩家有親, 盧姨出力我們家坦然受著,是為我們二家的情誼。現在卻是正經請了盧姨相幫, 不能混為一談。”
盧娘子想了想, 歎氣:“不過費上半日功夫, 小娘子卻拿錢出來。”
何棲笑:“我縱然請了人, 也要奉上一日的事俸。”
盧娘子道:“家中沒有仆從,遇上正經的宴請到底不便。”又低聲道,“若是周轉得開,不如買個留頭的丫頭打打下手,平日也多隻手燒火遞水。”
何棲道:“家中才多少人,一日之間也沒甚雜事,講究的待客請宴一年也沒個幾回,大郎的結交都是不拘小節之人,來了也不過喝酒吃肉。再者,常言道開源節流,眼下兩者都不得,倒不便作此打算。”
盧娘子與何棲一麵將陪嫁過來的新杯盞洗刷出來,又拿熱水一一燙了一遍,道:“我隻是心疼小娘子少不得要擔著操勞。你在閨中,日間也不過與你阿爹兩人的雜事,何公又簡居,再忙也是有限。如今嫁入沈家為婦,開門七事,又兼人情交往,你一個人又沒個三頭六臂。”
何棲想了下自己三頭六臂的模樣,笑不可自抑,差點摔了杯盞。
盧娘子拿濕的手指一點她的額頭,又氣又笑:“好在生了幅大的心腸,旁個為你擔憂,你自個倒沒放心。”
何棲被點得往後一仰,笑:“盧姨放心,我又不是呆憨逞強的,應付不過來還強撐著。”
盧娘子愛憐道:“隻是說與你知。”又抿了嘴笑,“你彆渾不放心上,還如往日閨中模樣,過不了多少時日,添丁增口,我看你怎麼周轉。”
何棲還沒想到此節,紅了臉,小聲道:“我還是新嫁婦呢。”
盧娘子瞪她:“不過眨眼的事。”又笑,“我看你與大郎好得一個人似的,開花結果快得很。”
何棲被說得滿麵羞臊,撇開臉:“還是姨呢,倒這麼拿晚輩說事。”
盧娘子笑起來:“也隻我會與你說這事!旁個誰與小娘子說呢?指望大郎那個娘?也就你家姑祖母還掛心,隻是親戚一個月不定碰上一麵。”
何棲隻笑著垂頭聽著。
盧娘子本有心想問問牛家做客之事,平日也沒聽聞沈拓與牛家二郎有這般交情,眼下卻正兒八經得攜妻上門來。到底自己身份不便,不好細問。
何棲見她模樣,輕聲道:“盧姨不要掛心,此間有些緣由,不便宣之人前,些許的小事罷了。”
盧娘子不以為然,既是小事,又有什麼不可宣之人前的。隻何棲要安她的心,她也當作不知,心底總是憂心何棲吃虧。牛家桃溪有名的富戶,豈是好應付的?他們有錢有勢,又有門司又有護院,仆役豪奴環繞,見了就要矮上三分。
催了何棲去妝扮:“這裡交與我。小娘子待客總不好太素簡,免得受她譏笑。”
何棲看了看時日,依言起身,卻道:“他們來我家做客,卻來譏笑主家,再沒這麼無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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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到底沒有盛妝,隻不過描了眉,點了唇,梳了倭墮髻,簪了一朵簇葉鎏金花,又戴了一副葫蘆銀耳墜。一身銀紅卷葉掐腰襖裙。
沈拓在窗前呆傻看著,惹來何棲嬌嗔的一瞥,隻恨不能日夜相守。心道:溫柔鄉,英雄塚 ,枉我自認好漢,也是不能免俗。
牛束仁夫婦隅中雙雙依攜手而來,坐了車,身邊一個積年的老仆,想是倚重的親信,另一個相貌清秀不過七八歲的小童提了攢盒,胸前插了禮單。
沈拓在何棲在院中相迎,何棲見牛束仁一身錦袍,麵白有如敷粉,唇角不語帶笑,眉角自有風流。牛二娘子則是柳腰杏臉桃腮,水靈靈的桃花眼,細長長的彎月眉。溫柔可親,偏又帶了一絲精明。
何棲將他們夫婦看在眼裡,牛二娘子也暗暗打量了她,心中一驚:好俊俏的娘子,鴉沉沉的一頭黑發,長眉睫羽,水樣的雙眸,櫻唇點點。立在那嬌俏又不失端莊,不急不徐,不卑不亢,竟不像窮酸出身。
一時把輕慢之心收了起來。因見何棲生得美貌,牛束仁又是個輕浮的,偷偷伸手下死勁掐了他一把,防他見色作怪失禮人前。
屆時彆說借沈拓搭梯子,怕要被這個莽漢殺才一時血氣上頭,彆說他牛束仁,馬王爺都要被他打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