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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寒, 歲老之人難捱,曹家棺材鋪生意興隆。
曹大娘子許氏偷了空,與隔壁的馬四娘說話。馬四娘卻是個接生的, 沒活計時家雜就賣些福壽喜餅、白糖方糕。
這邊生, 那邊死, 倒是頭尾相顧。
馬四娘笑道:“這接新送死的,偏上我家門的不見喜慶,上你家門的也不見傷心。”
許氏也笑:“老的總不見死,好不容易去了省出一口飯, 可不是要笑?本就大牽著小,小扯著大,多一個又添口嚼,可不是要發愁?”
馬四娘拍著腿:“還是曹家娘子明白人,可不如此?便如我家那個老虔婆, 忒得長壽, 活個沒完。她要咽了氣, 我這眼淚再不費錢也舍不得掉上幾顆的。”
許氏道:“大娘也不過白說嘴, 卻不是苛待的人。”
馬四娘苦著臉,頓足抱怨:“你不知, 她不比你家老太太,厲害歸厲害, 從年輕起就是個明白的。我家那老不死, 便沒活明白過, 年輕時酸刻, 老得骨頭都硬了,還要生事。家中吃的陳米,她嫌沒味,嚼得飯渣吐在桌案上。唉喲,哪來的銀錢吃新米,她當家中藏著金山呢。”
許氏歎氣道:“大娘也是艱難。”
馬四娘聽屋內拐杖敲窗欞的聲音,垮了嘴角,道:“也不見耳背。”
許氏直笑得彎了腰,馬四娘自個也笑,又湊過來道:“曹大娘子也不來照顧我的生意。”
許氏還沒回過味,正經道:“兒媳他們還年輕,倒也不急。我做新婦時,家婆不曾催過我,如今我也不做這個惡人。”
馬四娘意味深長地笑,將聲壓得低低的:“誰個說你家兒媳,你家燉的好腰花,味香得都透牆了。”
許氏紅了臉,狠狠啐了一口,指著馬四娘道:“這老奴,竟拿我取笑。”
馬四娘樂道:“老蚌才生得真珠哩。”
許氏笑:“你這婆子真是胡天海地搬舌頭,也不怕被人割了去下酒。”
馬四娘叉了腰打趣:“便是剪了去,泡了酒燉了湯放了幾斤的藥材也不見得滋補。”
他們二人立在門前說笑,許氏眼尖見何秀才牽了沈計,隻以為二人從這路過,上前施一禮:“親家與小郎哪去?擇日不如撞日,千萬進來吃杯茶。”
何秀才還禮笑道:“大娘子客氣。”他頗有些難以開口,麵上帶著猶豫,一邊又站著馬四娘拿眼毫不顧忌地打量他,頓時紫漲了臉皮。
沈計在旁出聲道:“侄兒見過大伯娘,卻不是從這路過,是有事相煩大伯娘。”
許氏一把攔了他,笑道:“小郎讀書人斯文,隻是忒得多禮。你隻說找伯娘何事?”
沈計道:“阿娘來家中,嫂嫂新嫁,怕是有所疏忽,侄兒想著請伯娘家去幫襯描補一番。”
這哪是尋幫襯的,分明是搬救兵的。許氏立起了眉毛,心中著實氣惱:真是沒個消停,莫非過不得清靜的日子?
又見何秀才站那,臨風修竹般,更覺丟臉,想著自家本就低何家一頭,偏這婦人又跑來出獻眼,讓大郎在泰山跟前如何做人?
許氏不敢耽擱,眼珠一轉,告知家裡一聲,又讓曹大出來強留了何秀才吃酒,偷偷道:“親家是個秀才公,君子模樣,我卻是去吵嘴的,驚著他隻以為我們這些粗胚潑辣,好歹也留層麵皮遮點羞。”
曹大為難,道:“他是讀書的,我是賣棺材的,如何說得上話。”
許氏笑:“不說話便吃酒,不過尋個由頭將親家拘在家中,還有小郎呢。”
曹大笑:“小郎還是個三寸丁,能頂什麼用。”
許氏卻道:“我看小郎是個機靈的,你家表弟一心送他讀書,盼一個蟾宮折桂、光宗耀祖,如今看來說不得有幾分可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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