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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棲久侯沈拓不歸, 趴在桌案上睡了過去。沈拓輕手輕腳掩了門,除去滿身寒意的外衫,又在火盆上烤燙了手, 這才攔腰抱起何棲, 掀開床帳輕輕將她放下。
何棲驚醒過來:“大郎?”
沈拓柔聲道:“再不要等我晚歸。”
何棲抬手掩了一個哈欠, 睡意未消,道:“並不是有意,心裡存了事,一時睡不著, 略坐了坐,誰知倒睡著了。”又拉了沈拓的衣袖,探身移了燈盞細看,“苟家鬥毆,可有傷著你?”
沈拓隨她查看, 道:“他們紙糊的燈籠, 卻不在我眼中。”
何棲嗤笑:“好厚的臉皮, 亂拳還能打死老師傅呢。”
沈拓笑起來:“亂拳不假, 老師傅不真,我老不老莫非你不知?”
何棲聽他不正經, 雖羞又笑,擰他腰間的皮肉, 道:“郎君自是龍精虎壯。”
沈拓抱著她躺下, 觸到她指尖微涼, 拉了揣進懷中:“阿圓, 我們積攢點銀兩買艘船隻如何?”
何棲本將臉貼著他的胸膛聽他強健的心跳,聽得問話一怔,立問道:“明府要開渠通河?”
沈拓更是吃驚:“阿圓也覺得此事可行?”
何棲直起腰跪坐在他身邊,沈拓生怕她受凍,忙拿棉被將她圍在裡麵。何棲擁著軟被,微抬起臉好奇道:“大郎為何提起買船之事?”
沈拓忍不住伸手將何棲連人帶被抱個滿懷,道:“苟家連夜分產,苟三央我做了見證人,臨行贈言:買艘小舟來往宜州,賺些家用。”
何棲下意識輕咬了朱唇:“明府開渠之事有幾分準?”不等沈拓回答,又自語道,“開渠架橋總要從民間籌資,桃溪藏富,所得也不過杯水車薪,明府行事不似酷吏,想來也不會做那些橫征暴斂之事,因此,他必要與富商大戶征銀。苟家已倒,明府威望空前,牛朱兩家兔死狐悲之際,自不敢彆生苗頭與明府為難。再者,為名聲計,他們也願修橋鋪路,結個善緣。
再者那些善經營遠識的之人,水通瀾江於他們如虎添翼、添錦上花,豈會不肯?”
何棲一拍手,笑道:“如此說來,這事沒個十成十,也有七□□。”
沈拓看她雙眸晶亮,兩頰生暈,顯然樂見其事,心中愛憐倍增:“阿圓好生聰敏,什麼都知道。”
何棲咕嘰笑出聲來:“平日家中得閒,胡思亂想,不過白猜一回,是不是也沒個分曉。”
沈拓道:“是與不是,明年便知。”輕撫了何棲的秀發,“阿圓可有計劃?”
何棲見他問,便道:“我們夫妻一體,大郎既問,我便答。”又俏生生看沈拓一眼,“縱然我說得不對,大郎也不許笑話於我。
都道事有三乘,上乘、中乘、下乘,我想著家道經營不外如是。
下乘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既得溫飽,便不管明日米甕空,心中又沒半點的成算,勉勉強強、將就應付,一時寬裕了就可儘花用,囊中空空便勒腰縮腹。
中乘自是數米而炊,開門七事樣樣算計,惜衣才有衣,惜食才有食,積少成多,應付的也不過不時之需。若是遇了頂頭風,翻船擱淺,隻怕所聚不多,入不敷出。
上乘自是開源,不說積財聚穀,以蠟代薪,隻說日有進益,細水長流,遇事不至於左支右絀,窮於應對。”
何棲話既出口,乾脆說透:“大郎蒙明府看中,這才屢屢委以厚任,今歲所得頗豐,賺取的也是賣命錢。明府離任後,繼任縣令雖不至於下了大郎的差使,未必得他青眼。既是官,自然有清有濁,他若是個汙吏,即便仍用大郎,以大郎心性怕也不屑看人眉睫。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婚喪嫁娶,建屋置宅,小郎一樁,阿翎一件,我阿爹……”何棲不願提及這晦氣之事,因此止了話,道,“小郎念書,私塾不過開蒙,阿爹每歎小郎聰慧隻不得名師教導,我們總要思量一二。學有所得,秋春二試,山林出息未必能夠支應,量體裁衣還需放寬一寸呢。”
沈拓聽罷,半晌才道:“阿圓說得句句在理。既如此,我們節省些,先湊些資費。”
何棲笑道:“我們也不買漕船,先置蓬舟,雖不利遠行,但桃溪與宜州卻近,往返便利,再者我們也無本錢做大宗的買賣。大郎來年得空,不如再去宜州一趟,看集市商鋪買賣,再作詳計。”
沈拓擁她躺下,笑:“阿圓一起去,我是個粗心的,又是沒頭的蒼蠅,阿圓同去指點。”
何棲愣了愣,又翻身坐起:“可真?”又猶疑,“怕是阿爹不放心。”
沈拓笑道:“嶽父那由我分說。”想想又有點發怵,道,“或尋個借口由頭,先哄嶽父答應下來。”
何棲笑倒在沈拓身上:“你自詡下山的虎,倒怕起我阿爹來。”
沈拓歎道:“嶽父清瘦文弱,也不是有威嚴的模樣,偏偏他一皺眉,我心裡便惴惴不安。”
何棲道:“阿爹從來都隻說你好話。”
沈拓笑:“就怕嶽父既說我好話,又後悔嫁錯了女兒。”
何棲取笑:“阿爹知道後怕又要自嘲:空有泰山之威,卻無泰山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