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第一更)(2 / 2)

春時恰恰歸 申醜 6567 字 9個月前

何棲領她進屋,回道:“許是乍見婆母,心中激動,這才失了禮數。”

齊氏挨著案幾坐了,接過果茶,笑道:“是我白擔心呢,生怕她無禮得罪了人,讓你與大郎為難。”

何棲謝道:“勞婆母掛心。”

齊氏又問自己做的衣裳可合身。

何棲道:“婆母用得好料,大郎與小郎愛惜,都舍不得穿呢。”

齊氏聽了心裡竊喜,嗔怪道:“衣裳的料再好,因為愛惜不穿,放著反倒黴壞了。”又將帶來的籃子掀開粗布,讓何棲看裡麵軟蓬蓬的米糕,道,“這是我阿娘傳我的手藝,香甜可口,費了好些糖霜、蜜棗。幼時家中,一年都不見得能吃到一回。”

何棲道:“婆母來家便是,又帶東西來。”

齊氏嘴角含笑:“媳婦說得見外,不過做娘的帶些吃食給親兒。”左右看了一眼,問,“如何不見小郎?”

何棲道:“小郎在寫字,我已經遣了阿娣喚他來。”

沈計對窗寫字,哪裡沒看見齊氏上門,隻拖著賴著不肯過來。等阿娣喊他,實在混賴不過去,這才心不甘情不願起身去見齊氏。

出門前又對何秀才道:“阿公,我去去就來,墨還沒寫完哩。”

何秀才暗地歎氣,點頭應允。

沈計一路走一路想:阿娘無事從不登門,今日來也不知為著什麼。莫非她知道阿兄與嫂嫂買船的事,上門來問個究竟?如果她試我,我一定不能露了口風。若不是為船,就是在李家跟人吵了嘴,來找阿兄撐腰。又或者聽了什麼人的挑嗖,來找嫂嫂的麻煩。

他心中既疑齊氏,豎著全身的刺,繃著臉,腳下生風到了偏廳,衝著齊氏深揖一禮,心中奇怪:隔一年,阿娘看著倒是有歲數的模樣。

齊氏許久見未見沈計,竟是愣了一愣,眼前瘦條條的總角少年甚是眼生,渾沒記憶中的模樣,似是春日瘋抽的一根枝條,經雨之後一夜垂條。她絞了手帕,上前想將沈計攬進懷裡。

沈計心中提防,她一近身,便連退幾步,拿一對清靈的眼睛看著齊氏,揖禮道:“阿娘,兒子已非幼童,不好如此親近。”

齊氏撲個空,很有幾分委屈,道:“你便是成年娶妻,做得高官,也是我兒子。還不叫母子親近的?”

沈計不理,問道:“阿娘是走路來還是雇車來?”

齊氏答道:“我是走路來的,這般近,坐車費銀錢。”

沈計皺眉,想了想道:“阿娘歇息片刻與嫂嫂說話,家去時我送阿娘,阿兄說年前年後市街多歹人。”

齊氏隻當沈計體貼,拉過籃子喚阿娣裝盤:“小郎嘗嘗阿娘做的糕點,你溫書肚中餓了,也可以墊巴墊巴。”

沈計揖禮道:“阿娘心意,沈計不肯收受,家中這些人,又有阿兄又有嫂嫂,還有阿公和施大哥,哪能私下一人獨食?”

直說得齊氏拿著米糕僵立在那,半晌才扯出一個笑意:“是阿娘說錯了話,小郎讀書認字,到底與彆個不同。”

何棲在旁不得不出聲道:“婆母稍坐,我在家包著角粽,也有嵌棗、摻黑紅豆子的,婆母家去時帶幾個回去。”

齊氏假意推辭了幾句,還道:“媳婦去忙,我又不是尋常親戚,不用特特相陪。”讓沈計去寫字,出來立在廊下看何棲包粽子,細聲細氣地把何棲的手藝誇了又誇。

何棲一時摸不準她的脈,隻是笑著應和,多餘的一句不問一句不說。齊氏也不以為意,守了一邊坐下,又誇院中花木。

沈計回去寫了半頁書,看看日頭,又踱出來,一本正經地衝齊氏道:“阿娘,日近晌午,兒子早些送你回去,免得李家擔心讓人來接,兩家錯身白跑一趟。”

齊氏再厚的臉皮也如火燙,笑容怎麼也掛不住。

何棲呆了呆,不著痕跡看了眼沈計,笑道:“實是我的過錯,留婆母說了半日的話,竟忘了李家掛心。年前年後桃溪生了好些事,現在下提起都讓人腦後生涼。還是小郎貼心,想得周全。”又連喚阿娣裝了三串的角粽給齊氏。

何棲圓了場,齊氏勉強找著了台階,臉上好過一些,接了籃子綴在沈計身後。沈計對何棲道:“嫂嫂午飯不必等我,與阿公先吃,我送了阿娘就歸來。”

何棲送他們出門,照例叮囑路上小心。

沈計送了齊氏出了一箭之地,停下腳步,忽道:“阿娘以後能少來家中嗎?”

齊氏幾乎疑自己聽錯,笑問:“小郎說什麼?”

沈計重複 :“阿娘以後能少來家中嗎?”他回身,仍舊稚氣的臉上卻是凝重正經,“我以前隻道沒了阿娘,我與阿兄會活不下去,然而,沒了阿娘,我與阿兄反而過得更好。”

齊氏張了張唇,喉嚨乾澀,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計又道:“阿娘本就不要我和阿兄,少來不是更合阿娘的心意?”

齊氏立在街集一角,如紙般蒼白薄脆,拿手一撚,便成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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