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據點頭:“你們有可靠的親眷,儘知會一聲,問問意願。”
等他們蹲在那三三兩兩商定,拿了主意,再問時,願意去做工的仍有十之八九。陳據道:“另有一事要與你們 說,雇工非是小事,我不過打個前頭風,究竟用不用人,卻要都頭娘子應允。”
徐安等人一驚,還疑自己聽岔了,問道:“怎的是都頭娘子點頭?”
陳據道:“這便是我要與你們說的第二件事。大郎隨明府征役夫,雇工一事,由他們娘子打理做主。”
方八扭捏小聲道:“婦道人家懂個……?”
陳據瞪他:“快快住嘴收了汙言穢語。”
方八忙閉嘴笑道:“我嘴臭,罰我吃酒洗洗嘴。”
陳據道:“明日我帶你們去見嫂嫂,你們彆做出那等地痞流氓的行動來,衝撞了嫂嫂,嫂嫂心中不喜不說,大郎那邊便不好善了。衣裳也穿得齊整些,兩眼也彆亂看,不像應工,倒似做賊。”
徐安是仔細的,道:“哥哥,不如把都頭娘子的規矩一並說了,我們心中也有個計較。”
陳據撓頭道:“嫂嫂倒不是那等兩眼朝天的,言語也親切……你們隻彆當她尋常婦人。”
說得一乾人麵麵相覷,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這說與不說有個鳥的分彆?也不知都頭娘子到底怎麼個厲害法。個個心道:事關身家活計,隻當頭等的大事應對。便是不為差事,沈都頭與施都頭的拳腳也不是吃素的,惹惱他們,不死也蛻去半層的皮。
.
他們這幫人在那七上八下、心裡打鼓,陳據更是一夜不曾睡好,自己中間擔著乾係,出了差錯實不好與沈拓交待。
第二天起床,摳著眼,青著臉,頭重腳輕。陳老娘聽他哈欠連天,氣道:“莫不是喝了酒?”
陳據道:“阿娘,我哪這般不知輕重。”吃罷飯,立在院中,兜頭倒了一桶涼水醒了醒神。
好在徐安、方八等人前來時,個個收拾得整齊體麵,不似平日流裡流氣、衣衫不整。
.
何棲一早便開了院門,將廳中的素紙屏風抬了出來,經了一冬,屏紙舊壞,便另糊了一層薄綿紙上去。
何秀才見棉紙輕透,隱隱綽綽,雖不如絹屏,卻另有質樸歸真之雅,心中喜愛,晚間常常搬了輕榻紙屏在院中納涼。晴好之時,星河橫穿,彎月如鉤,不知己身何處。
除卻滿院蚊蚋惱人之外,真是說不出的自在。
施翎與沈計幫著何秀才撲蚊,抹了不少蚊子血在紙屏處,斑斑點點,何棲這等好潔之人,實不堪忍受,有心再換棉紙,又覺不舍。
邊自我嘲笑:不知不覺,越發精打細算,慳吝起來。邊拿筆添了墨,畫了幾隻歸燕上去。
與沈拓道:“焉知他日我這顆魚眼珠子,不會一日比一日計算,一毛不拔,如那貔貅,隻進不出。”
沈拓在旁捧墨,聽罷笑道:“他日阿圓變得吝嗇小氣,定是因我無能。”
何棲停筆笑起來:“為大郎這句話,我少不得也要大方豁達。”
沈拓看著煥然一新的紙屏,誇道:“倒比先前還要好看,阿圓什麼都會。”
何棲試圖拿筆抹他的臉,笑道:“大郎不知這可不是誇人的話語,樣樣皆知,便是樣樣不精,每每都是半桶水、三腳貓。”
沈拓不肯讓墨水上臉,連忙躲開,邊躲邊叫屈:“我真心誇你,阿圓隻拿話來屈解。”
何棲哪追得上他,繞了屏風幾圈便搖手喘氣:“大郎快住,再不捉弄你。”
沈拓看她與自己笑鬨,直鬨得杏腮如抹胭脂,雙眸水亮,心中愛極,回身幾步攔腰抱在懷裡,坐在一邊怎也舍不得放開,道:“過幾日,便難得清閒。”
何棲將臉靠在他胸口,終問道:“大郎將雇工之事交與我,真個放心?”
沈拓道:“阿圓聰明勝我不知多少,交與你我自是放心。”
“心中便沒半點不願?”
沈拓笑了,似有為難,仍答道:“若說沒有半分不喜,自是假話。我恨不能將阿圓藏在一處,誰也不見。”將何棲的纖手握在手掌中,道,“隻是,阿圓又不是什麼死物珍寶,隻放在匣子裡供人賞玩。”
何棲微翹著嘴角依偎在他懷裡。
沈拓將她抱得略緊些,深深看著她低斂如蝶翅的長睫,低聲道:“阿圓,也不願日日在後宅內院,每日隻看一樣的景物,對著相熟的幾張麵孔,隻操心著飯食女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