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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娘子似乎是個妙人。”何棲拍手笑道。
盧娘子遞一盞茶給她,道:“是不是妙人我不知, 說句不中聽的話, 夜貓子進宅, 無事不來。好端端上門,難道隻是與你送禮?”
何棲道:“昨日拒了方八郎君, 今日方娘子便上門, 左右逃不過船工的事。”
盧娘子皺眉,不滿道:“這般不依不饒的, 倒惹人生厭。”她仗著自己服侍過何娘子, 倚老賣老,說道,“娘子歲小,不曾遇見過混賴的人, 他們為了事成, 好話說儘,賴事做儘,伸頭的老鱉,咬住就不肯鬆口。千萬彆拉不下臉麵, 讓他們看出你心軟。小娘子彆嫌我逾矩多嘴多舌,她在你家做活, 真個出事, 少不得要被連累上官司。”
何棲道:“盧姨憂心, 先看看她到底所為何來, 既然來了, 總不好拒之門外,少不得見上一見。”
盧娘子笑道:“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不過多嘴囑咐你幾句。”
何棲道:“盧姨一心為我,不知操了多少的心。”
她二人隻當方娘子是為船娘的事上門討人情,見了方娘子,兩下見了禮。何棲看方娘子潑辣清靈的模樣就有幾分喜歡,方娘子見何棲秀美端莊、舉止有度,心中也是止不住喜愛。等說了幾句話,何棲越加心喜方娘子的爽利,方娘子更加心折何棲的大方。
何棲閨中之時,足不出戶,珍重掩姿,左右鄰舍又沒有相合之人,竟是沒有年齡相仿,互有來往交好的小娘子。
待到嫁與沈拓才結識了牛二娘子,牛二娘子快人快語,頗有見識,相談頗歡,隻是二人相交,總是不儘不實,一句真一句假,讓人不能傾心以待;另一個年紀仿佛的便是曹英的娘子,二人是表妯娌,逢年過節,做客吃宴,也能坐下說笑幾句,卻不是意氣相投之人,隻算得泛泛。
長日閒暇,家中事了,沈拓又不在身邊,何棲難免寂寞,好在她識得字,看書寫字也能打發悠悠時光。今日結識了方娘子,二人執手相對,真是相見恨晚。
方娘子道:“你不知,我家差點便租了你家的鋪子,偏偏又有主顧尋我阿爹看管糧倉,阿爹阿娘想著買賣總有盈虧,戶主為人又和善大方,這才歇了心思。不然,你我二人說不得早就相識了。”
何棲笑道:“現在結識也不晚,阿姊以後常來家裡說話。”
方娘子一想也是,道:“便是你不說,我也要來你家中消遣,家中的妯娌好時也算好,不好時,恨不得吵成烏眼雞。她們又是愛翻舊篇的,往日借了她們的一根針都要扯出來,怪你得了便宜,唉喲,我是個忘性大的,隻記得金,不記得針。我一時惱了,打爛了板條木凳,她們又巴巴刷鍋熬粥賠起小心來。”
“阿姊雖與她們吵嘴,話裡卻沒記恨的意思,不過當是笑談。”何棲聽她抱怨妯娌不睦,言語卻是帶了著笑意,顯然沒將往日的攔嘴吵鬨放在心裡。
“哪值得記在心裡生悶氣。”方娘子笑道,“再者,一個屋簷下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雖有磕磕絆絆,一個鍋裡吃飯,總有幾分情意在。”
“家常過活,總有不對付的時候。”比起彆家吵鬨,何棲自付家中實是清靜,道,“換了我是阿姊,都不知如何應付一日日的瑣碎,家裡人少,兩個叔叔和氣懂事,又不曾娶親,沒有阿姊的種種煩惱。”
方娘子喝了一口茶,道:“說到底,還是家中拮據的緣故 ,數米下鍋,我多了她便少了,又怎會不計較。”
阿娣送上一早做的木蓮凍,何棲親手澆上芝□□仁,又淋上糖水,遞給方娘子,道:“阿姊嘗嘗我的手藝,攢的木蓮籽做了一盆的木蓮凍。”又開口道,“我與阿姊彼此投緣相合,也不怕交淺言深,說些不太合宜的話。”
方娘子笑:“妹妹儘管說。”
“阿姊想在船上做活,實是有失考慮。一來風霜苦寒,艱苦異常,二來一船血氣方剛的青壯後生,非我低看,他們可算不得君子,或是言語,或是行動,難免有衝撞輕薄之處,阿姊少不得要受委屈。”
方娘子傲然仰臉,道:“他們敢。”轉臉笑道,“不過,我上門求妹妹,卻不是為著做個船上的燒飯婆子。”
何棲奇道:“阿姊所求何來?”
方娘子道:“我想與妹妹求船上雜事一職,幼時家中隔壁開辦著私塾,我是個頑皮的,廝混進去偷學,得了一頓斥罵。先生的娘子好心,教了我好些字,我也打得算盤,記得賬。”
何棲著實吃驚,思考片刻道:“不瞞阿姊,我與船運事務並不相熟,所知曉的也不過他人口述,或者書中所記。一艘船上,既有著掌舵、船工,自也少不了雜事,或錄事,或記賬,或分配物資。阿姊似乎對水運知之甚詳。”
方娘子笑:“換作彆個,我少不得要說幾句大話,對妹妹我卻不會有半點欺瞞。我阿兄做過漕船船工,往來宜州與禹京,他是舌長的,說了不少船運之事。與妹妹所知,其實相差不離,並沒知得多些。我隻知雜事管著船上一應雜項,要記要算,一船裝了多少的貨物,船隊分配下來的米糧日用多少,遇上船工吵嘴生事少不得也要上去調解。雖不比掌舵,也是要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