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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被何棲逗得哭笑不得,掰開一個無花果送到何棲嘴邊, 忽然心酸道:“我難得早歸, 盧大這混賴小子, 偏又出來壞我的好事。”
何棲就著他的手小心吃了幾口果肉,果然甘甜清香, 聽沈拓怏怏不樂, 笑道:“飯後送了他家去,彆讓盧叔與盧姨與他動氣, 能費什麼事?”
“這小子隻欠棍棒教訓, 打了一頓還能老實些。”沈拓道。
何棲道:“盧姨不知打斷了多少竹棍木條,也沒見他們兄弟聽話老實。再者 ,大郎也是為爹娘解憂,對錯暫且先擱置一邊。”
沈拓笑起來:“依你說的, 他不該打罵, 反倒該誇?”
何棲點頭:“攔馬魯莽該打,本性純良該誇,賞罰分明才好呢。不問前因緣由就打他一頓,莫非是要教導他不該生出擔責分憂的心思?”
沈拓在旁也不應聲, 隻管一瞬不瞬看著何棲發笑。何棲以為自己臉上沾了臟物,拿袖子輕拭了左右, 問道:“我身上有什麼不妥?”
沈拓握住她的手, 笑道:“並沒有不妥的地方, 我隻想著, 阿圓以後會是個好阿娘。”
何棲奪回手睨他一眼, 拿篾兜從缸裡撈了一尾紅尾鯉魚上來,道:“喏,勞煩夫君去鱗去骨,做一盤切膾來。”
沈拓依言接過魚,又問:“娘子隨意支使我,也不給嘉賞好處?”
何棲笑看著他,問:“尊駕要什麼好處?儘管道來。”
沈拓轉了好幾個念頭,正要張嘴,想想忙碌不得空閒,鬱悶道:“河道已經丈量勘測 ,明府親去監察督管,我這邊招徠役夫的事了,也要去河道監工。”
何棲搗了蒜泥,調了醬汁,道:“等大郎在河道監工,我便去看你。”她似乎從未親告訴過沈拓:她喜愛他橫刀跨馬的英姿,如勁鬆,如利劍,直在心間刻上一道印痕,牢記不忘。
沈拓忽然記起: 曾見農婦挎了飯籃,送飯食與田地間勞作的丈夫,二人依坐在田壟說笑用飯,偷得片刻的清閒,身畔水鳥斜飛,驀得便讓人生出豔羨之心。
自己似乎成了那個農夫,何棲成了親備飯食與夫郎的農婦,似乎此生所求都一一得償,再無半絲的遺憾。臉上帶笑,嘴上卻拒了,道:“那些臟亂,阿圓還是不要去了。”
何棲湊過來,與他臉對臉,直看到他雙眸的最深處去,方笑道:“開渠通河,一輩子也不能親見幾回,我去湊個熱鬨。”
沈拓低頭笑開來,去了魚骨,拭了刀刃,運刀如飛,一片片魚肉薄可透光,碼在碟中細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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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大在草亭裡坐了一回,跳起來,揪了一根乾草莖下來叼在嘴裡,背了手,在院中轉悠了一圈。轉到馬棚前,衝著黑馬做了個鬼臉,又在一邊的柿子樹下來去徘徊,摘了一個青柿子,要拿去喂馬。
阿娣守了院門,兩眼不錯地看著盧大,眼看這小子摘了果子,心疼地直吸涼氣,等見他要喂馬,忙上來攔道:“盧大郎君,青柿子生澀,麻了唇舌,不好亂喂。”
盧大郎老氣橫秋搖搖頭:“畜生也這般挑嘴,大災荒年,草根都挖來填肚子。”
阿娣氣咻咻道:“現在又不是荒年,也沒有大災,果子好好生在枝頭,是郎君硬摘了下來,又來說嘴。”
盧大郎吃驚看她:“好凶的丫頭,也罷,我家去,不與你計較。”
阿娣幾步越過他,跑到院門前,展臂將門口堵了個嚴實,道:“娘子吩咐了,說你淘氣,讓我看住你。”
盧大郎抬手揉揉臉,道:“我怎的淘氣,我不過家去。”
阿娣不為所動,道:“娘子說,你闖了禍,放你出門,不定藏誰家躲災,讓你阿爹阿娘著急。”
盧大郎仰天長歎:“阿姊誤我。”
阿娣對他摘了青柿耿耿於懷,由著他在那火燒猴屁股似得團團轉,自己當了門神守在那,又擔心盧大發難,將倚在一邊的掃帚拿在手中。
盧大看了,笑道:“我還能與你一個毛丫頭為難?”
阿娣道:“我隻聽娘子吩咐,不讓你出院門。”
盧大唉得一聲,仍舊回草亭坐著,坐了一刻左右,撿起一顆落在地上的細果,捏了捏,軟乎乎的,衝著阿娣扔了過去,問道:“小丫頭,問你,施都頭什麼時候回來?”
阿娣臉上挨了一記,瞪了盧大一眼,憋氣答道:“施郎君要辦案,不知什麼時候歸轉。”
盧大大搖其頭:“小丫頭甚用沒有,一問三不知,唉!阿姊怎把你買回家來?”
阿娣生平最怕二事,一怕何棲嫌她沒用,二怕何棲轉手要賣她,執帚立在那直掉眼淚。盧大原先還老神在在坐著,搖著頭,晃著腿,不曾想自己嘴欠一句,竟把阿娣給說哭了,心裡叫道:苦也,阿姊本就嫌我攔馬惹禍,我又弄哭了她的丫頭,被我阿娘知曉,打斷三根竹棍也消不了氣。
盧大皺著臉,思索著怎麼挽回一二,摸遍全身上下也沒摸出什麼好吃好玩的來,又解開粗布荷囊,從裡麵翻出一條尾指長的風乾蜈蚣。很是可惜地托在掌中:拿去藥鋪,還能換個幾文錢,便宜這個小丫頭。
阿娣抽噎著拿袖子擦著眼淚,冷不防被躥到麵前的盧大嚇了一跳,直牢牢地握緊手中的掃帚,想著:這黑小子是家裡親戚,打了他,娘子是不是要賣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