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據笑:“他們本就亡命之徒,掙的命錢,哪裡不敢?”
徐安道:“既然他們識趣私下與我們透風,自是不打算與我們為敵,都頭又與他們議定,此次不用報官,留得一線人情,多條道路。”
方娘子道:“非是我看輕他們,他們既然落草做了無本的買賣,便是一夥惡徒,與他們說仁義卻是豪賭。我們不做小人,也要防他們生變。”
方八道:“娘子說得極是,半點不錯。”
沈拓聽他吹罷,誇道:“八郎娶得好妻,方娘子所言甚是。他們雖遞了消息與我們,防人之心不要無,我們一麵與他們合夥,一麵也備了人手防他們翻臉。他們受雇於人,染血的刀,出鞘的劍,並非與我們結仇,怕是有人眼紅私下作怪。”沉呤半晌又道,“他們又特地說要燒了貨物,也不知船隻主顧有沒有私仇。”
陳據道:“同行如仇,做買賣明麵你好我好,私下隻盼對方潦倒。”
沈拓道:“徐家哥哥挑選了可靠的船手在碼頭埋下,防著異動。好便好,了便了,少不得有場惡鬥。船上的貨不敢有損失,一把火燒個精光,主家失了財,即便是他自家結的仇,我們也賠了聲譽,討不得半點的好。”
陳據徐安道:“都頭放心,我們知曉利害。”
沈拓又道:“也是我們一時大意輕狂,不曾防著小人生事,改日尋幾隻惡狗養在碼頭,也添些警惕。”
徐安道:“凡事打頭輸三分,後頭更加難了,此事死也不能讓他們得逞,這著被他們得意,定有人望風而動,與我們為難。”
他們這些人依著船隊,剛安生下來。沈拓又大方,每趟船必拿出兩成的利與他們分了,又不拖欠推拉,他們幾人暗地裡盤算,來年年底,他們賺的銀錢翻得屋,置得新衣,吃得酒肉,衣食無虞。
斷人錢財無異殺人父母,如今有人生事要斷他們的財路,他們怎肯乾休?
陳據揣著的手斜著眼:“他們道我們好欺,行這等毒事,背裡的毒蛇怎好讓它藏著?難道還是日日防它躥出來咬它一口?”他看向沈拓,道,“哥哥,不如揪了出來,讓它吃足了苦頭,再也不敢生出歪念來。”
沈拓點頭:“那夥賊子因著道上之義,不肯供出買凶的是哪個。明晚之事成或不成,他們必定還要接頭,陳兄弟讓街集的兄弟在酒留腳店等地留意行蹤詭異之人。”
陳據咬牙:“若是被我逮到尾巴,非得……”
沈拓慢聲道:“既生得毒牙,拔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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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轉涼,何棲與阿娣收了草席夏被,新縫了被褥,軟榻鋪了茵褥,放了隱囊。
阿娣將一掛鹹魚掛在廊下,引得野貓成日在屋頂打轉,何棲見了笑道:“盧大倒是實在,怎送一掛的鹹魚給你?”
阿娣跌腳:“上回盧大郎來家中做客,與郎主說起行船吃食,吹噓自家吃儘了各樣鮮魚,我不過笑了一笑,他便道我見識淺薄,疑他扯謊。他後頭跟船回黑轉,便提了一掛的鹹魚來,還得意道:鮮魚與你放不得幾日,各樣鹹魚送你一掛,蒸了吃到明歲。”
何棲收了針線笑:“好沒見識,這些鹹魚能吃得明歲?莫非酟點腥鹹下飯?”
阿娣捂著嘴偷樂,看著泛著鹽花的鹹魚,摸摸嘴角,居然不曾流下口水來,道:“在娘子身邊日日有吃食,我竟不饞它。”
何棲聽了這傻話,直笑著搖頭,傍晚沈拓回來,便學與他聽,又笑道:“船運賺錢,船錢還欠著明府呢,我們倒還是搭著的空架。”
沈拓道:“倒比料想得要好,嶽丈還與我們接了一樁生意。千桃寺千畝桃林,生得蜜桃,除去賣出施舍的,好些都爛在林中。行腳僧便出了主意,桃溪賤價,不如賣到宜州。今年也推了一車,隻是路遠,道又顛簸,一車的桃倒爛了大半。嶽丈去千桃寺吃茶,行腳僧與綱維便定了明年的船。”
何棲誇道:“雖是方外清淨,也是經營有道,才鍍佛祖金身。”
沈拓笑看她:“阿圓說得有趣。”
何棲見他拭刀,薄唇微抿,雖與她說笑,卻是另有心事,便問:“大郎,碼頭可出了糾紛?”
沈拓也不瞞她,道:“也不知此事,是衝著船隊,還是衝著商貨。”
何棲想了想道:“不管衝著哪個,既能買凶下手,家中依仗定然不小,非尋常富戶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