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雲低,何棲立在院中,仰著臉斥道:“阿翎,休隨他的意,你身幾石的力氣陪他鬨騰。”
何秀才也道:“小兒家明日便忘了,休慣著他。”
施翎笑如燦陽,端坐屋頂,將阿息放在膝容裡:“乖侄兒在高處看浮雲,等你長大,叔父教你翻牆,一身本事都教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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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有一隻船隔月便去禹京送貨,偷偷將季蔚琇與季蔚明的書信夾帶其中。送信的原本也是桃溪街頭幫閒,生得尖嘴猾腦,有閒便揣半吊錢與些賭徒乞兒吃酒,問得京中大小事宜,升官的,倒台的,賣女的,偷人的,哪個貴女落戶庵中,行刑台落了幾個人頭……
他記性極佳,不管好賴,隻記在心裡,回來一一告與沈拓。交好船手吃得醉了,疑道:“也不知郎主探聽這些,為得哪般?”
送信伸出舌頭,用手指指,然後道:“生得舌條,嘗得百味,隻少問些。”
裡麵又有盧大機靈,他跟了曹英進出來去,養大了脾胃,纏了沈拓道:“沈叔來去禹京,我搭船將南貨販去再換了北貨來賣,賺些腳頭錢。”
沈拓豈有不應的,又許他本錢,道:“你定是瞞了大哥嫂嫂,能得幾吊錢收山珍土產。”
盧大喜得直作揖,又涎皮賴臉道:“我不與沈叔生分,隻不好白伸手,大然阿爹知曉,定將我打成爛羊頭。沈叔與我的本錢,我折成三成利,隻作了合夥。”
沈拓哈哈大笑,彈他一指道:“隻你有成算,將來沈叔定不及你。”
盧大事成又得誇讚,見阿娣托著一盤蜜柑,昂首挺胸得走了。
盧繼知曉後氣得怒拍食案道:“你自以為周全,倒得意得支起尾巴來,船可是你的本錢你占得幾成?兩手空空,倒給你沈叔三成利?”罵得盧大如蔫藤茄瓜。
盧繼拉了盧大尋了沈拓與何棲,紅了老臉道:“他小兒無禮,做得買賣大郎拿了大頭才是正理。”
何棲親奉了茶笑道:“盧叔算得差了,我們兩手一攤橫豎不管,哪能占了大頭,再者不瞞盧叔,水運也是我與大郎取大頭。”
沈拓跟著附和堅持,盧繼這才作罷。
既多了這樁買賣,船隻來返越加頻繁,季蔚琇接了書信,神色間倒有幾分鬆懈。
一日,邀沈拓吃飲酒並將一張禮單與他,輕描淡寫道:“家父病中,沈郎船隻上京,與我送些藥材去侯府。”
沈拓指尖發燙,手中禮單如同淬火,硬生壓下各種猜疑,將禮單收進懷裡:“明府托付,定不敢怠慢。”
季蔚琇杯酒不停,直吃得麵色酡紅,背著手對著窗外宿鳥,似喜又悲:“風浪雖起,於我已重歸於靜。”
沈拓見他生醉,喊了季長隨侍候,告辭歸家。與何棲道:“侯府許換了作主之人。”
何棲默然,慢慢飲儘一盞茶,低聲道:“世子卻非尋常人。”
沈拓撇開心間雜念,道:“謀萬金豈能彎腰便得。”
季侯府不願做池中魚,斷尾求生,隻不知深陷其中的,有多少會被刮鱗去腮。
沈拓忍下不舍押船去了趟禹京,皇城巍巍,其勢森然,官道通天厥,往來達官顯貴、異族遠客、商旅僧尼、販夫走卒,
與往常並無異處,他們汲汲小民哪知高拓牆樓台彆了舊主暗生荒草。
將藥材禮單交與侯府,季蔚明飯食相待,又與他一封書信,讓他交與季蔚琇。
沈拓有信送,不敢耽擱,事了便升帆回桃溪。到家換了一身衣裳,抱抱阿息,匆匆送信縣衙。
施翎正與季蔚琇回事,見著沈拓喜道:“哥哥既歸,治了酒菜,晚上你我吃上幾杯。”
沈拓也笑:“途不敢吃酒誤事,我正饞酒。”“”
季蔚琇拆信一目十行,麵色凝重,歎道:“可惜了!”
沈拓雖好奇,卻不過問,偏施翎在旁笑道:“明府為哪個可惜?”
季蔚琇看他一眼,然後道:“京中舊人說起來,與你也有一段因緣!”
沈拓心中頓生不妙,隻覺黑雲自要遮日,狅風終要斷枝,伸手要攔,施翎已問道:“不知明府說得是?”
“施都頭可還記得芨州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