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背月通寶(2 / 2)

大和四年伊始 七六一 14374 字 10個月前

尋常市井交易,大錢以九百多當一貫錢,小錢以一千一二當一貫錢,商家寧願多出陌錢也不願多收除色餘錢,而官府征稅隻有大錢是實數征收,有多少算多少,其餘小錢、雜錢甚至金銀都有除陌去色之說,更有稅吏在中間做手腳,盤剝之烈噬骨吸髓,不要說平民百姓,就是官宦富貴人家都受不了,所以大錢在市麵上流通很少,大錢陌錢也越來越高,甚至以七百大錢作一貫錢,荒唐中帶著血和淚啊。

自大唐開國,高祖皇帝武德四年七月,廢五銖錢,行開元通寶,於此同時,又繼承魏晉南北朝時期以絹帛為貨幣的傳統,實行了錢帛兼行的貨幣製度,錢及銅錢,帛則是絲織物的總稱,包括錦、繡、綾、羅、絹、綺、縑、紬等,實際上是以實物貨幣和金屬貨幣並行的政策。貞觀以後,絹帛存儲不便,逐漸退出交易使用,銅錢的使用量暴增,到處都缺少銅錢,驟然見到這麼多銅錢,尤其是全部是大錢,當黃校尉和他的親衛都有些詫異。

黃校尉的親衛們四下散開,把這個小院封死,黃校尉抓起一把大錢,嘩啦啦墜落聲音悅耳動聽,黃伯泉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女兒精明強悍,尤善理財生財之道,可是這麼多錢?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這小小的丹同渡也能見到數萬大錢?

有了麵前這一筆錢,很多事情都好過了,兄弟們的冬裝可以換新的了,而不是經年縫補不堪的舊衣甲,還能多儲存一些精細糧食,也可以給兄弟們的飯碗裡多添幾點葷腥肉末,還能運作這把丹同渡由渡口晉級為城鎮,這才是兄弟們立根的基業關鍵。

這錢是從哪裡來的?黃伯泉抓著錢尋思,自己一向不管庶務,除了軍務,丹同渡上下庶務內政這幾年來都是聽雨在打理,她做的極好丹,丹同渡周邊形勢複雜,可丹同渡依舊蒸蒸日上,內外通達順暢,可惜了她的女兒身,若是男兒。。。唉!

“小姐,日間去了火教的鋪子,這錢是那些胡子悄悄運過來的。”有親衛在黃校尉後麵低聲道,黃校尉手裡把玩著銅錢,皺了皺眉頭,“那些人不是善類,讓他們乖乖吐出錢來,聽雨又做了什麼事?”

親衛低聲道,“這個就不清楚,大人就需要親自問大小姐了。”

黃校尉點點頭,“這有幾萬錢?”

那親衛打量了一下大車,“兩三萬的樣子吧?不知道是不是全是大錢?要全是大錢那就真難得了。”

“全是大錢的話,兩萬三不過兩萬五,若夾雜小錢的,三萬五到五萬。”一個破鑼一樣沙啞的身影從角落裡傳出,黃校尉和他的親衛都不絕意外,一個身影慢慢的挪了出來,穿著更夫的衣服,拄著一根棍子,一走一趔趄,左手掌齊跟斬斷,殘腕上綁著一個破鑼,更大無視周圍的親衛,一步一步挪動大車旁邊,瘦骨嶙峋宛若骷髏一樣的右手狠狠的抓了一把銅錢,“好久沒有見過這麼大錢了,可過把癮了,嘿嘿!”

笑聲如同鬼笑狼嚎,黃校尉臉色不變,“你要喜歡就多拿一點,給大夥多沽些酒。”

那更夫抬起頭,臉上刀疤縱橫,如同鬼麵,溝壑之間一隻眼睛赫然是一個洞,“最近丹同渡內外情形有些不對,你多加小心。”

黃校尉點頭,“我知道了,聽雨還請將軍幫忙照拂。”

那更夫點點頭,手裡在大車裡扒拉著錢,“遼東水師全完了,後輩們幾乎都死絕了,聽雨啊,可惜了,咋就不是男孩子呢?聽雨若是男兒,遼東水師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更夫歎息著搖搖頭,大手在錢堆裡麵嘩啦,聲音輕輕隱秘,“聽雨遇見的那個怪客,我已經讓人去查了,那怪客來曆不詳,也找到了幾縷碎布,那布條料子從來都沒有人見過,那手杖之堅固靈巧都是為所未聞,另外,你留意了,黑狗還發現有彆的人在調查那個怪客。”

黃伯泉默然了片刻,“把錢藏好,我再去看看聽雨。。。。”

“哦?啊哈哈哈,不是吧,竟能讓我碰到?”那個更夫忽然欣喜非常,拐杖都掉地上了,拿著一枚銅錢手舞足蹈,“快,快,快!把燈拿過來,我得仔細瞅瞅!”

黃校尉和一乾親衛不明所以,黃校尉親自提著燈籠湊跟前,更夫對著燈籠使勁看手裡的那枚銅錢,“我的天呐,竟然真的讓我碰到了,開元通寶背月錢!真是背月文呐!當年老子出赤金十兩都沒能買到一枚,今天竟然讓我碰到了?”

黃校尉有些迷茫,“將軍,什麼是背月文?”

更夫小心翼翼的把手裡的銅錢給黃校尉看,“你看這錢和其他的錢又什麼不同?”

黃校尉瞪大眼睛看,更夫手裡的錢除了特彆新沒什麼區彆,更夫手指一轉讓他看背麵,那枚開元通寶的背麵有一縷陶文,線條柔和似月,又好像是女人指甲的痕跡?黃校尉有些疑惑,“這是?”

更夫仔細的拿著那枚錢,“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高祖武德四年,廢五銖錢,行開元通寶,簡稱開元錢或者通寶錢,開元是開國奠基之意,通寶則是流通寶貨之內涵,開元通寶隻需官家鑄錢,敢由盜鑄者,身死,家口籍沒,而當時秦王、齊王、尚書右仆射河東郡公裴寂,戰功卓絕,高祖恩旨特許秦王齊王鑄錢三爐,裴公鑄錢一爐,當時負責鑄錢的工部大匠歐陽詢進呈蠟樣給秦王觀看,秦王妃也就是文德長孫皇後在觀賞時無意中在蠟樣上留下了一掏甲痕,就這樣,帶有甲印的蠟樣被翻成錢模,再鑄成錢,鑄好的錢背就留下了一道月亮形狀的指甲紋,也就是後來的開元通寶背月錢,背月錢流通極少,大部被太宗賞賜給諸家親信大臣,市麵尋常難見,武周大聖皇帝更有特旨專門搜集此錢,因為上麵有文德皇後的甲痕,坊間傳言能得文德皇後的福氣貴氣。”

更夫拿著背月錢嘖嘖歎息,“我駐守遼東的時候,孟公嫁女,我一門心思尋一件珍奇的賀禮,出價赤金十兩都沒能收到一枚背月錢!”

黃伯泉和一乾親衛都初次聽說這般秘聞,都是感覺稀奇,黃伯泉笑,“那以後看到大錢都翻翻看是不是背月錢,這一車百十斤錢是不是看看,還有沒有?”

“勿要貪心,誰要是知道背月文錢從自己手裡溜出去,剁手的心思隻怕都有了!”更夫搖頭晃腦,哈哈大笑,“呐,給聽雨,讓聽雨務必收好,好兆頭啊,好兆頭,聽雨這女娃得配這背月通寶了,讓她沾沾先聖文德皇後的威福,哈哈!”

“你收好,我該去巡夜了!”更夫把開元通寶背月錢小心小心翼翼的交給黃伯泉,然後抓了一把大錢揣懷裡,敏捷的用腳一勾,地上拐杖跳起來,他一把接住,扶著拐一走一趔趄的走了,一會就響起破鑼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黃伯泉等一乾親衛目送更夫出了院門走遠,拿起開元通寶背月錢趁著火光仔細的看,“這真是一個意外的驚喜,聽雨想必喜歡,我把她那根手杖送到上都,她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在意的,唉!”

秋月清冷,大地微微一層薄霧籠罩,長安為上都,又或天都,就像一隻龐然大物臥在關中龍首平原上,大明宮燈火輝煌,披甲執銳的禁軍軍士嚴密的守護著大唐帝國的心臟,皇宮北麵,玄武門外大片建築,是北衙禁軍駐地。大唐開國初年,定都長安,從太原隨高祖起兵的三萬精銳,被朝廷優待重禮,大都被賜予關內良田,小部分精銳則改編為近衛軍隊,號稱元從禁軍,駐紮在宮城北玄武門外,此後,子承父業代代相傳,成為父子兵。貞觀年間,太宗皇帝從元從禁軍中選拔善騎射衛士百人,穿虎皮衣甲騎皇家閒廊六色駁馬,跟從太宗田獵、演武,並賜予軍號百騎,長期屯守皇宮北門,又被稱為北門長上貞觀十二年,太宗又選取大家子弟力勇猛士,置左右屯營與玄武門,稱號北衙屯營,並賜予軍號飛騎,百騎與飛騎就是皇家禁軍的前身。

高宗朝,詔令改左右屯營為左右羽林軍,正式確認裡北衙禁軍係統,武周則天大聖皇帝登基之後,又將左右羽林軍改為左右羽林衛,同時又將百騎擴充為千騎,北衙禁軍具有兩大係統,飛騎羽林衛和源於元從禁軍的千騎係統。

武周神龍元年,宰相張柬之聯合左右羽林衛等北衙禁軍將,發動兵諫,迫使則天皇帝退位,還政中宗皇帝,中宗為加強宮中防禦,將千騎升級為萬騎,此後睿宗李旦三子李隆基發動唐隆政變。誅滅韋後、安樂公主等,有毒殺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登基為玄宗,玄宗皇帝為加強禁軍實力安撫從龍功臣,特將萬騎從羽林衛中正式分開,單獨成立左右龍武軍,賜軍號萬騎,至此時北衙禁軍有四支,軍號飛騎的左右羽林軍,和軍號萬騎的左右龍武軍,並稱北衙禁軍,北衙禁軍將領又皇帝獨裁任命,內部升遷自成獨立體係,兵員從原本的征召改為招募,糧餉物資供應有南衙轉為皇室內帑供應,成為皇家專有的軍事力量。

玄宗為加強禁軍管理,大力讓宦官執掌禁軍,並讓親信宦官首領高力士領皇內苑閒廊使,掌管禁軍馬政,又以閒廊之飛龍廊苑侍者組建了一隻完全由太監組建的勁旅,又稱為飛龍兵。

安史之亂朝廷南衙十六衛幾乎名存實亡,北衙禁軍也是損失慘重,玄宗避蜀進率領千餘名龍武軍衛士侍從,可憐唐貴妃馬前死,而大部分北衙禁軍被肅宗皇帝帶到靈武組織平叛,肅宗挑選親信子弟組建左右神武軍,賜軍號天騎,至此北衙禁軍正式確立六軍係統,肅宗另外為加強殿前警衛,還設置了左右神威軍。

德宗朝,吐蕃入侵,邊軍神策軍駐紮在京畿陝州,有大宦官魚朝恩掌管,作戰驍勇,並收編了諸多西北善戰邊軍,勢力大增,同時分為神策左右廂,後改為神策左右軍,北衙禁軍正式發展為十軍,羽林軍左右兩軍,軍號飛騎龍武軍左右兩軍,軍號萬騎神武軍左右兩軍,軍號天騎神威軍左右兩軍,神策左右兩軍,其中神策左右兩軍主將為護軍中尉、副將為中護軍,神策不但駐守京畿,除負責宮廷宿衛外,同時還兼負防禦外敵、平滅叛亂之職,遙領指揮邊境駐軍,是以,北衙禁軍,神策為首。

玄武門外,北衙禁軍駐地,牆高且厚,猶如堡壘,麵前街道上,遠遠的豎著下馬石碑,院門口甲士林立,盔明甲亮,刀槍林立閃爍寒光,特大的牛油燈籠把前門照射的宛如白晝,巡夜的虞侯持著節令往來於軍門,搖搖掌控著天都各個要害的防務。

衙門後宅,安靜了很多,敞亮的旁廳裡點著香,雲霧繚繞,內樞密使兼任右神策中尉的王守澄,正在與人會話,王守澄儀表堂堂,除下頜無須外,與一般文人雅士並無區彆,長期掌權,他氣度威嚴,此時雖說態度和藹,但依然掌控了談話節奏。

“譚兄,你我都是德宗時入宮的老朋友了,有什麼事情你就坦言好了,我一定鼎力相助,絕不推脫。”王守澄言語懇切,態度坦誠。

他口中的譚兄坐在客位的也是一位公公,神色略微萎靡,似乎精神不大好,“王相國,今日您當值,我特意前來打擾,還請多多見諒。”

王守澄擺擺手,“譚兄客氣了,譚兄隨時都可以找我,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譚兄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

譚公公咳嗽了一聲,“王相國,我準備向陛下申請致仕了,可是又放心不下飛龍兵的兒郎們,特意來請王相國指點一二。”

王守澄神色一變,“譚兄,因何要致仕?譚兄年歲正當,正是為君分憂的好時節,怎麼突然要致仕?”

譚公公苦笑一笑,“寶曆年那場叛亂,我的左肩被擊球將蘇佐鳴的鐵球砸中,這左臂就算廢掉了,又有風痛之疾,我幾乎都苦撐不下去了,可是閒廊飛龍兒郎們又要吃飯存活,特意來請王相國照顧一二。”

王守澄手指輕輕敲打桌案,“譚公,飛龍兵是內苑閒廊侍者組建的勁旅,向來是皇帝陛下一手掌控,譚公來找我,讓我有些為難啊。”

譚公公拱拱手,“王相國身兼內樞密使右神策中尉,朝廷內外事務,還有什麼事王相國不能說道的?”

“至於陛下!”譚公公搖頭苦笑,“飛龍兵都是窮苦孩兒出身,為了不餓死,多事自行清淨入的宮,言語卑微,不如得陛下法眼,難啊!”

王守澄站起來踱步,“飛龍兵也有四五千之數,譚公手下就沒有得用的兒郎、義子?若是有儘管提出來,我向陛下保舉推薦,不枉了譚公一番心血。”

譚公搖搖頭,“王相國,飛龍兵不隻四五千之數,而是七千三百八十九人,天都各軍,天下各藩鎮,也隻有飛龍兵沒有虛額空餉了反而是超員的了。”

王守澄一驚,“怎麼會這麼多人,是了,那些流離失所的內宦你都收留了?譚公就是心善哪!”

譚公擺擺手,“王相國謬讚了,主子們廝殺殺戮爭來奪去,奴才們一條賤命,怎麼糟蹋也得活命是吧?飛龍兵,唉,我手下倒是有幾個悍勇得用的孩兒,可惜窮苦人出生不識字,不識字的又哪能在朝堂內苑立足?昔日絳王舊人倒是有幾個識字的,可惜犯陛下忌諱,根本見不得光,我是沒有辦法才來懇求王相國,給飛龍兵一條活命的門路。”

王守澄搖頭歎息道,“七千多人呐,難啊!還多是老弱,單單養活這些人都是一大批錢糧,譚公你也知道的,邊患不止河北山東叛亂不斷,朝廷府庫底子都露空了,拆借都找不到門路,到處都要錢,我想法設法從那些富貴人家收些錢糧,就有風言風語說我賣官鬻爵,嗬嗬。”

譚公公拱拱手,“王相國精忠體國,何畏閒言碎語?眼下時局艱難,河北三鎮不寧,中原宣武、河北平盧諸藩鎮刀兵都不能放下,西邊西南吐蕃咄咄逼人,北麵回鶻、突厥時時擾邊,南邊南詔時時生事,恨不得生在太宗高宗朝,聖天子在位,奴才們隻要安心辦事就天下太平,四海威服。”

王守澄嗬嗬一笑,“譚公,慎言呐!我這神策右軍中尉和你的閒廊飛龍侍者在陛下跟前都是一樣的品階,你就隻說要我如何做?我也可以想法給飛龍兵調撥一部分錢糧,以應燃眉之急。”

譚公公站起躬身道,“我致仕之後,飛龍兵就拜托相國大人了,請大人給飛龍兵募一個得用的飛龍侍者,懇請大人了!”

王守澄皺起眉頭,還未說話,這時,有一神策甲士來到院落廳堂下,高聲道,“啟稟大人,神策右軍虞候司副都指揮嶽奇求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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