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特級咒物獄門疆一樣,同為得道高僧的屍體化物的咒物阿摩羅,其存在初衷本不是出於惡意。
阿摩羅能夠解除一切抑製力。
最初,是為了給犯下大錯、被封印或者束縛等抑製性力量永久懲戒的罪徒一次新生的機會而存在。
為了不讓罪徒靠小手段欺騙咒物解除身上的抑製、然後再度為非作歹——阿摩羅有著無比苛刻的啟動條件。
因罪惡感而產生的痛苦、發自內心的認罪與懺悔。
和49天後的二度審判。
這幾個條件缺一不可。
前項條件已經滿足。
而最後的二度審判,才剛剛開始。
阿摩羅隻會對“誠心懺悔者”發動。
二度審判——就是咒物為了確定被審判者是否誠心悔過、確保其不會再二度犯下大罪的重要流程。
言語會騙人,情緒會因為一時的衝動而湧起……但既定的曆史和內心反應不會。
咒物阿摩羅自成一套的審判準則,理性的剖開了被審判者的過去,將其一生瀏覽在眼中。
。
1937年五月份,臨海的小鎮。
雪原家的一對夫妻誕下了他們的獨子。
這家是外地人,大概是兩年前才搬到這裡,一度引來不少人好奇的圍觀。
男主人名字叫做雪原司。
有足足一米八高,體格偏瘦,一頭微卷如雲朵般蓬鬆的及肩發總是會在腦後綁出一個小小的馬尾,高挺的鼻梁上也總是架著一副眼鏡。
他外表看起來非常的溫和,說話做事也都透著一股文人氣質。
實際上,雪原司也的確靠撰稿為生:新聞稿子居多,偶爾也會自己寫點故事投稿。
沒有地痞流氓敢找他們麻煩。
畢竟雪原司雖然清瘦,但他在那個年代頗為驚人的身高,已經足夠造成一定的威懾。
而雪原家的女主人,名為雪原佐知子。
那是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剛來到這裡定居的時候,她不會打掃,不會做飯,不會洗碗,不會縫衣,她甚至五穀不分,最常見的蔬菜都念不出名字。
在當時那個不開放的年代,有點見識的人都能猜出她出身的不平凡。
畢竟能夠將女兒養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公主一樣,的確也隻有大家族能夠做到。
他們是私奔來的——但沒人懷疑這點。
因為這對夫妻的氣質實在是過於相襯。
雪原司那股教養良好的文人氣質,在某種意義上,也有那個時代普通人認知中地主富豪之家的影子。
大少爺配大小姐,門當戶對,理所當然。
所以雪原司那套“家族沒落,沒能爭奪到多少財產的自己隻能帶著妻子在外地重新營生”的說法,被當地的好事之徒接受了。
看起來很般配——雪原司幾乎是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熱淚盈眶。
因為他不是什麼大少爺。
和妻子同樣出身於鶴見家,原名叫做鶴見司的他,是被咒術界摒棄的沒有半點價值的“廢物”。
。
鶴見司沒有術式,沒有咒力,還完全看不見詛咒。
這在咒術師世家當中,是最不可饒恕的天賜的“原罪”。
能夠順利長大、沒有中途死亡,已經算是幸運了。
而他如今的學識、從容、堅定……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
就為了能夠讓身為“廢物”的自己在鶴見家最珍貴無暇的“白鶴”眼中稍稍不那麼狼狽。
過去隻能夠當個雜役的鶴見司,對佐知子一見鐘情、再見傾心。
但他從沒想過自己這樣的廢物能夠迎娶對方。
鶴見家也不可能將他們珍貴的母體嫁給一個廢物。
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為了對方而在泥潭裡挺直脊背、竭儘全力的變得更好……這種奇妙的心情,他自己也不明白。
要有多大的幸運才能夠同樣被佐知子愛上呢?
至少在那瞬間,鶴見司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在族地裡遭受的苦難都有了意義。
。
佐知子喜歡對方在渾濁的泥潭中也從未彎曲的脊背,喜歡對方身上和咒術師截然不同的隨和與文人氣質。
喜歡對方悄悄注視自己時羞赧又不冒犯的尊重目光,喜歡對方在被安排過來處理沉重雜物時溫和又帶著喜悅的小聲回話。
佐知子更是喜歡對方從未對糟糕的生活失去希望的堅定態度,和總是如朝陽一樣的笑容。
她喜歡他那麼那麼多。
“你能帶我走嗎?”
佐知子鼓起勇氣,說出了一隻被籠養的金絲雀不該說出的話。
“我馬上要被婚配了……我不想步入那樣的未來。”
阿司愣了好久,結結巴巴的,最後在暗戀的少女期待的目光下抿住嘴,鄭重的點了頭。
男人忍耐著、努力著,把這些年攢下來的錢盤點的徹底,又儘可能的多賺了些錢。
然後他觀察著、分析著,找出能夠偷偷帶走佐知子的路線,花了不少儲蓄去打通……隨後在某一天深夜,廢物和金絲雀奇跡般的逃出了鶴見的牢籠,化為真正的飛鳥奔向遠方。
他們馬不停蹄的逃亡,相敬如賓了大半年。
鶴見司竭儘全力給了他心中的美好白鶴最好的生活,卻不敢踏過一點半點的界限。
直到生活終於稍稍安定下來後,佐知子主動站在對方麵前,問那束手束腳不的笨蛋是否願意娶她、給她一個真正的家。
而暗戀對方許久的男人卻在驚喜之後,結結巴巴的耷拉下了腦袋。
“但是,我、我一無是處,我……”
“你很好。”
“我沒有咒力,沒有術式。”
“你很好。”
“我甚至沒辦法給你安穩的生活,弱小至極!”
“你很好。”
佐知子認真的說道:“你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好,你一點也不弱小,你有著在泥潭裡依然能夠堅定自我的意誌,有著一個人在外也能夠生存的能力……反而是我一直在拖累你,一無是處的人是我才對,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根本沒有勇氣,人生也早已結束。”
“我喜歡你,在家族裡的時候我就喜歡你,我會努力學會自力更生,我會努力幫上你的忙,所以,你願意接受這樣的我嗎?這樣派不上用場的我。”
佐知子忐忑著,話語卻又大膽且直白。
於是。
總是驅不散自卑的鶴見司在瞬間掉下了眼淚。
他們偽造了姓氏,無需任何人的祝福和認同,成為了夫妻。
被當做金絲雀養大的佐知子努力學習成為一個能夠自力更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