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次郎沉默的看著祭壇後那布滿骸骨的坑洞,仿佛看著那荒謬和慘痛過往,這麼啞著嗓子發問。
他們的部下正在耐心的撿骨、洗骨。
這群追隨卯生的鶴見年輕一代被家族隱瞞的真相衝擊到腦袋空空手腳冰涼,他們一聲不吭又毫無怨言的小心執行任務——忙著將犧牲者的骸骨收拾好帶走,然後好好安葬。
“普通人?”
卯生重複了一遍,他反問道:
“什麼叫做普通人?沒有咒術師的天賦就是普通人嗎?”
“那人類的曆史,可都是靠普通人建立和發展的。”
“虎次郎,你看看咒術界千百年來紋絲不動的進展,再看看外頭日新月異的變化。”
卯生說著,語氣平靜又認真,“……比起大多數固步自封、一出生就被局限了人生與視野的咒術師,或許反而是沒有咒術的普通人更加具有可能性。”
咒術師排斥非術師,沒有咒術天賦的普通人就沒有在咒術界的話語權——他們甚至會被視為沒有價值的劣等人而被歧視和欺辱。
這種思想,甚至已經在以世家為主要組成部分的咒術界大環境中漸漸演變為“隻要是非術師就會被視為廢物”的地步。
但這種事情本身就是難以理解的。
與怪物戰鬥的咒術師值得尊敬。
但普通人同樣也值得尊敬。
後者固然無法祓除咒靈,但經濟、情報、科技、教育、思想、創新、製度、糧食、建築、娛樂等各方各麵,他們都能涉及、都能去做。
退一萬步來說,普通人當中也有體術出色的存在,他們對技巧的經驗也能夠化為咒術師的經驗。
咒術師難道就不需要生活嗎?
以是否懂咒術而將人類分割為兩個群體、將其劃分為三六九等,這實在是太過偏執短視且太過傲慢。
所以卯生並不擔心鶴見家的後代。
咒靈和咒術師之間,是受因果平衡的,少了一個咒術師的世家,並不會對整體環境照成太大的影響。
而且。
“鶴見哪怕不走咒術師的路,也依舊有新的未來。”
卯生再一次的陳述著曾經對族老們說的話。
——沒有術師的血脈,依舊能夠有未來、依舊能夠成為咒術界不可或缺的磚瓦。
年輕的家主看著那些骸骨,看著那些鶴見一族罪惡往事的證明,緩緩閉上了眼。
6.
幾十年後。
無數個春夏秋冬,無數的明爭暗鬥……在漫長的歲月中,舊高層勢力被迫更替,新政壇在無聲的硝煙中更替,最終,守舊派不甘但無能為力的選擇了屈服,固步自封的咒術界終於在20世紀末踏出了嶄新的一步。
1995年,夏。
日本,五條家。
“哈?我不去。”
“但是少爺,這是家主大人的命令……”
“不去,有本事讓他自己過來和我說。”
白發的男孩穿著古樸的和服、睜著一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遙遠天空之邊際的蒼藍眼眸,語氣頗有些不高興。
他今年才六歲,還是個小孩子,聲音都還帶著稚氣。
但他麵前的侍女卻一副緊張不安的模樣,完全不敢抬頭和男孩對視。
這孩子叫做五條悟,出生於咒術界禦三家之一的五條一族。
他一出生就轟動了整個咒術界,成為了咒術界幾乎人儘皆知的存在。
因為,五條悟同時繼承了五條家最強的祖傳術式——「六眼」和「無下限」。
侍女不敢和這孩子對視的原因很簡單,她在害怕對方的眼睛。
那雙總是能夠洞察萬物的眼眸總是容易讓人心生畏懼。侍女說不出什麼感受,非要形容的話……她覺得她家少爺眼裡有著「神性」。
那種奇妙的「神性」,意味著距離感。
事實上,的確有人將這孩子稱為“神之子”。
而“神之子”總是會被人敬仰的。
能夠被安排來照顧五條悟的侍女到底還是有一定的水平,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神情和語氣極其真誠的繼續勸道:
“悟少爺,家主說最近是你力量的成長期,也是你最難受也最虛弱的一段時間,你不是頭疼的厲害嗎?那位大人的反轉術式是整個咒術界最強的,他應該能夠幫你,而且……以那位的實力,也能夠很輕易的保護好你。”
侍女擔憂的補充,“家主大人說了,最近狀況不安全,所以,少爺,哪怕為了您自己,也請動身吧,護送您前往那位大人家宅的車和護衛都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六眼」在咒術界有著特殊的地位。
而這種特殊隨著咒術界的新掌權者鶴見卯生走上台後,便在某些人眼裡越發顯眼。
暗殺從未斷絕過。
綁架也從未斷絕過。
詛咒師憎恨「六眼」的出現再度打破了咒術界的平衡,想要趁其弱小將其鏟除;被壓迫的守舊派殘黨覬覦六眼的潛力,想要讓其接受舊思想、成為守舊派奪回政權的手中利器;甚至還有新政權的極端維護者想要一意孤行的鏟除潛在威脅、以此確保他們來之不易的新生政壇不會在發展過程中再遭磨難……
總之,針對這個年幼孩子的目光從未消失過。
五條家內部也分為了兩派。
一派偏向於守舊勢力,而另一派偏向於新政權。
就目前來說,五條家內部顯然是新政權勢力要更勝一籌,所以五條的現任家主才能和那位新掌權者達成協議、讓他們一族的重寶前往對方身邊。
——前往那位“最強”且“最高掌權者”身邊。
「五條家其實不太適合悟成長,雖然這些年來我們族裡也有了些變化,但依舊有著很大一部分舊時代的陋習……在這樣的族地裡長大,悟學不會共情,而且也會因為各種暗殺與覬覦而沒法擁有自由。」
五條家的家主比卯生小了近乎三十歲。
他是卯生那一代的後輩,也是最受對方思想影響的一代。
在和卯生交談的時候,這位家主曾經這麼說道:
「最近我們族裡不太平,我大概會忙不過來,悟對我們來說很重要,而整個咒術界我最放心的人,就隻有您了,而且……悟那孩子很任性,也在族裡呆的很不高興,他或許會聽你的話、會在你身邊感到輕鬆一點也說不定。」
年長的掌權者答應了。
所以這才有了現在的一幕。
6歲的五條悟終究還是個孩子,哪怕不情願,尚且弱小的他還是得聽從家主的吩咐去收拾行李,準備跟著門口等待的護衛離開。
這孩子對中老年人都沒什麼好印象。
族裡的老東西們——不管是守舊派的殘黨還是新政權的維護者,都是一副刻板又無趣的模樣。
一個說要五條悟偏向他們、挽回正統,另一個說要五條悟維護現在、爭取在咒術界機遇十足的新時代中率領一族進一步發展……
他都不喜歡,平時都裝作聽不見。
畢竟他才六歲呢。
所以在出發的時候,對自己家族地位有一定了解的白發小孩氣哼哼的下定決心:他絕對要去給那個叫什麼卯生的老頭子搗亂,不管對方說什麼,他就要和那家夥反著來。
反正對方礙於和禦三家的合作,沒法對自己下死手。
白發小崽子一副臭臉:……氣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