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仙君座下儘邪修 道玄 20049 字 3個月前

第26章

蓬萊派。

爐香生煙,白霧逐漸擴散開,消失於殿內。周正平收回手,指間拂塵一甩,歎道:“是強行運轉道體所造成的傷,雖有靈力支持,但是依舊有些破壞了道體。”

一旁的顏采薇也頷首道:“我探查時也是如此,江師弟境界比我等要高,除了他人傳遞靈力之外,就隻能靠自己來恢複。”

江應鶴點了點頭,將手腕收回袖間,道:“其實也沒有多嚴重。”

他話語剛落,一旁聽了全程的雲不休便有些氣哼哼地道:“不嚴重?氣血逆轉、損傷道體,還叫不嚴重?你這樣的傷要是修養未複,以後的天劫又想要怎麼渡過?”

江應鶴慢慢地喝了口茶,道:“總能養好的,我的天劫何時到來,還在未知之數。”

“就是未知之數,才要更加小心。”雲不休道,“我聽顏師姐座下的弟子議論,說你跟那幾個混……”

他本來想說那幾個“混賬徒弟”,結果腦海中莫名有一種詭異的畏懼感,好像曾經被他們幾個害過似的,有些毛骨悚然,話語一下子就停頓住了,隻能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江應鶴,續道:“……那幾個徒弟,你們、你們四個?”

江應鶴:“……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個也不行。”小雲師弟深吸口氣,語重心長,“禪清住持已說過你有情劫,很有可能魂飛魄散、不存天地,江師兄……”

旁邊的顏采薇抬手扯了他一下,清清嗓子,道:“確實不是小雲師弟想的那樣,那是他們三個給你江師兄續靈力、補充道體來抵抗魔修的暗算,和苟且之事毫無關係。”

雲不休扯回了袖子,在幾人麵前來回走了幾步,又焦躁地道:“總之,我覺得江師兄應該好好留在蓬萊,最好是能療傷閉關。”

江應鶴用茶水潤了潤喉嚨,隨手放下杯盞,道:“不必如此。我自然會照顧好自己,鈞兒的手不知道如何醫治,我已托人詢問藥王穀,長夜的軟劍也應該重新鑄造……修行無歲月,不過是養傷而已,彈指一瞬罷了。”

他語氣一頓,又挑眉道:“一位洞虛境魔君被斬落在我與還寒的劍下,於蒼生、於正道,難道還不是一件好事麼?”

要是放在地球,這簡直就是抓獲連環殺.人.犯的效果,不僅是大功一件,還要受表彰當榜樣的。江應鶴心裡悄悄地高興了好久,不知道怎麼一回蓬萊,就要被這群同門揪著受傷這一點反複批判,來回擔憂。

“是好事。”周正平悠悠地道,“隻是不願用你受傷去換。既然說你徒弟是因為魔修的暗算才給你續靈力,那這暗算究竟是什麼?”

江應鶴話語一滯,想著那個什麼七日合歡,哪裡好意思直接說出來。他緩了緩神,靜默片刻,道:“是擾亂神智的幻術。”

周正平點了點頭,倒是沒有多想,隨後便看到一直端莊旁聽的顏采薇忽地被嗆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江應鶴,欲言又止地放下了茶。

她擦了擦唇角,幫著解釋道

:“對……是一種幻術,你們也知道合歡宗的幻術厲害。讓江師弟回去修複道體、慢慢養傷吧?”

周正平自無不可,小雲師弟也沒有說什麼。江應鶴頓感輕鬆,朝著顏師姐點了點頭,離開了蓬萊派的正殿。

等到那抹雪白的孤影離開視線後,周正平才繼續問道:“是什麼幻術?”

顏采薇無奈地回了一句:“幻情之術。”

原本雲不休都安分下來了,又讓這一句刺激地抬起了眼,氣勁兒未消地道:“那他徒弟還圍著他!”

小雲師弟把江應鶴當成敬慕對象、非常地向著他,不分青紅皂白地瞎埋怨了一句,然後一邊站起身拔步往外走,一邊道:“我得去問問那幾個晚輩,是不是對他們師尊有點什麼心懷不軌的意思,我師兄的情劫誰也彆想碰——”

他話語一停,深入骨髓的莫名危險感猛地竄上來,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與此同時,顏采薇也及時地叫住了他。

“回來。”顏師姐敲了敲桌麵,“你師兄是沒有情根的,不必擔心。”

小雲師弟的腦子讓這一句話冰凍住了,慢慢地降溫下來,隨後才道:“就算是沒有情根,但他這麼疼愛他的弟子,若是知道這幾個徒弟裡真的有覬覦他的人,豈不是辜負了殷切期望?”

“那就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了。”顏采薇道,“每個人仙途不同,或許江師弟就應該經曆這麼一回,才能道心彌堅。”

雲不休正想跟她爭辯,隨後聽到掌門師兄的聲音。

“好了。”周正平道,“各有各的造化,江師弟從來不信天命,也不會太過相信情劫一說,他的道心,就是人定勝天。”

————

清淨崖,白鶴玉宇。

門口的鶴靈久待主人,抵著江應鶴的指尖蹭了好久。江應鶴摸得差不多了,才進入玄門之中。

白鶴玉宇一切如故,冷玉牆壁散發著涼爽的氣息。江應鶴隻是掃過一眼,便一眼見到背對著他撥弄書架的長夜。

書架裡沒有功法、道術,也沒有什麼磨練心智的心法,隻是一些蓬萊派舊曆和修真界的話本故事,沒有什麼不能看的。

長夜換了一身紅衣,衣袍間烙著暗紅的壓花紋路,腰間掛著一串玉色的珠串,在他動作之間輕輕晃動。

江應鶴佇立望了片刻,才發覺到對方的身高也有增長,不是昔日鑽進臂彎裡的少年郎了。長夜的外貌雖然仍年輕、神情態度也都有些孩子氣,但身體已經接近於青年的骨架,那把烏黑的長發隻束了一半,另一半落在他的肩膀上。

江應鶴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想到他當年沉封在寒冰中的模樣……這樣曾經幼小、無依無靠的人,最讓人心疼的不是他們脆弱,而是他們愈發地堅定強韌、百折不撓。

長夜似乎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感覺到身後人時,便轉過身回頭,露出一半精致的眉目。

那雙原本沒有波動的眉眼在看到江應鶴回來時,像是一瞬間活了起來,露出了一種毫不

掩飾的欣喜。

“師尊!”他撲過去,習慣性地把江應鶴抱個滿懷,正要繼續撒嬌時,卻被對方敲了敲肩膀。

“長夜,”江應鶴輕聲道,“不能再這樣了,這麼嬌氣會長不大。”

長夜有點不服氣,委委屈屈地小聲道:“師尊是不是不疼夜兒了?”

江應鶴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輕輕歎了口氣,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闊:“修道沒有魅力麼?你一天天隻想著怎麼粘著我?”

長夜伸手捂了一下被彈到的地方,然後飛快地把剛剛抽出來的書給江應鶴看,好奇道:“師尊,這是什麼啊?”

江應鶴隨意地掃了一眼,目光一下子頓住。

上麵寫著一行簡體漢字,是他的筆跡,寫得是——

《母豬的產後護理》

江應鶴:“……”

這好像是他當年剛剛修道時,被童歸漁塞進儲物法器裡的一本小黃.書,當時嫌封麵太不堪,就包了一個封麵……為什麼沒有扔,大概是因為這本書對當時還是處男的江應鶴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吧。

雖然現在也還是處男。

白鶴玉宇的書架上擺了好多本陳年舊書,江應鶴早已不記得都是什麼了。他看著小徒弟純潔天真的神情,心裡陡然誕生出了一股沉重的愧疚,他斟酌了片刻,儘量自然地道:“是養護妖獸的,你拿了也沒有用,放在這兒吧。”

長夜愣了一下,腦海中“養護妖獸”這四個字轉了轉,然後低頭掃了一眼封麵上過於簡單的一排字跡,試探道:“師尊喜歡……養妖獸?”

江應鶴的門口就養著幾隻鶴靈,雖然那是靈獸,但也是妖的範疇之內,不過與凶獸不同罷了。他隻是短暫的一思考,便回答道:“喜歡養聽話乖巧的。”

長夜眨了眨眼,湊過去道:“聽話乖巧我最會了,師尊養我吧?”

江應鶴瞥他一眼,從他手中將那本內裡是小黃.書的冊子取出來,道:“如今沒養著你麼?我當年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的膽子可沒有這麼大。”

他一邊說著,一邊想起之前中了七日合歡的事情,又問道:“那個魔修……你當時有沒有害怕?”

這句話他用若是用來問李還寒或秦鈞,那兩個人一定會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說不怕,隻有長夜稍稍猶豫了一下,道:“有一點。”

隻不過不是因為害怕那個魔修,而是因為怕你在裡麵受傷出事,而他卻因瞻前顧後不能及時趕到。

江應鶴語氣溫和地道:“怕也沒關係,以後就可以不害怕了,長夜要慢慢地學會保護彆人,在此之前,師尊和師兄,都是庇護你的羽翼。”

他充滿安撫意味地摸了摸小徒弟的頭發,順便將那本《母豬的產後護理》放得更遠一點,沒想到就走神兒了這麼一分神,便忽地被小徒弟撲倒了。

兩人站的地方很靠近床榻,即便倒下來也不會摔痛,但江應鶴還是感覺到長夜給他墊著後腦的手,那隻手修長柔軟,隻有持劍的地方覆蓋著薄薄的一層繭。

對方未束縛的發絲垂落下來,與江應鶴墨色的發梢交彙到一起。

長夜墨眸微亮,眉心的護體靈印光華流轉,露出來的半張臉是絕世美人,而另一半殘缺損毀的部分,卻是一片烏黑的獸紋麵具。

“我也想保護師尊。”長夜從上方抱緊他,埋頭在師尊的肩窩邊,聲音悶悶的,“師尊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好不好?其實我……”

他的話語驟然一頓,抬起的眼眸間映入了江應鶴的模樣。

其實什麼呢?他不是一直以保護者自居嗎?對,他與另外那兩個人是不同的,他隻是想、隻想單純地對待他……

長夜心中的聲音愈發低迷,所有情緒像一根琴弦般繃緊,如同在掩飾一個拙劣的謊言。

但劇烈跳動的胸口、發燙微熱的耳尖、和腦海中徘徊不去的情緒……一切都在嘲笑他,出賣他逐漸脫離軌道的刹那心動。

他繃緊的情緒在斷裂,一寸寸地崩斷。

長夜更靠近了一點點,聽到江應鶴溫柔的笑聲。

“你自己這麼孩子氣,還要讓我不把你當孩子?”江應鶴完全沒意識到有哪裡不對,畢竟小徒弟是個無情的撒嬌機器,這種撲床抱抱好像也不是很違和的樣子。“我還等著你可以獨當一麵呢。”

他話語未半,便被長夜握住了手腕,低聲道:“等我獨當一麵那天,師尊願不願意留在夜兒的羽翼下?”

江應鶴竟然體會到一股難得的孝心,他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問道之途艱難,我已至高峰,前路渺茫,沒有前人鋪路,也等不來後人先至,你就不要想這個了。”

長夜認真地看了江應鶴片刻,那雙一派天真的眼眸落在他的身上,幾乎看不出半點有關於情愛的心緒。

但他如何被烈火焦灼著、被焦心炙烤著,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抬起手,慢慢地將江應鶴的發梢放在指尖卷了幾下,道:“師尊,我有些想起曾經的事情了。”

江應鶴凝神傾聽。

“我前幾日金丹大圓滿時,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些混亂的回憶,”長夜低聲道,“我想起的都是黑暗、鮮血、和無窮無儘的廝殺,好像要活下來隻能殺掉其他人一樣……像這樣不值得存在的記憶。”

他靠著江應鶴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我從沒見過像師尊這樣,對整個世界都這麼溫柔的人。”

江應鶴都不知道自己在小徒弟眼裡,居然有這樣的形象。而對方說的這幾句話,也太惹人憐愛了!

他隻是一個平凡普通的人,在慢慢地尋找回家的路。把他們帶到身邊,也有屬於他自己的心願。

“其實在我的故鄉,有很多這樣的人。”江應鶴與他對視,語調輕柔。“他們願意伸張正義、願意伸出援手、願意讓一切都變得更好。”

江應鶴按照心目中的教育標準灌了一碗雞湯,感覺自己的教育方式完全能教出三觀極正的棟梁來,又補了一句。

“長夜這個名字

,起得太苦了。”他道,“但沒關係,夜裡有月光陪你。”

長夜沒有說話,而是收緊手臂,攬住了江應鶴的腰身,半晌才道:“……師尊陪我。”

他直到此刻才徹底地意識到——江應鶴就是他身邊的明月清光,而他,隻不過是在漫漫夜色中迷途的一顆星星。他不是想純粹地保護他,也不僅是出於一時的報答,他是真的想陪著他、在他身邊,百年千年不止。

越久越好,最好時光無儘頭。

願我如星,君如月。

————

江應鶴最後又考較了一番他金丹大圓滿的境界程度,到了日暮西垂時才讓小徒弟回去休息。

等到夜色初降時,江應鶴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夜的進度條突然往前漲了大一截。他想著小徒弟這境界明明也沒變,整個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坐在床榻上跟進度條較勁,考慮了“心理健康”和“師生關係”兩個條件,研究了好多遍,覺得這倆因素可能都對進度條有影響。

尤其是那個師生關係……呃,以他和徒弟們之間的感天動地師徒情,難道這個關係還能再進一步?這是乾嘛?最後還能歃血為盟拜個把子?以後咱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江應鶴思緒持續跑偏,身上這點幽默細胞不斷發酵,當他的想法越來越離譜的時候,忽地想到了那本《母豬的產後護理》還放在床榻邊上。

他拿起那本書,腦子正屬於跑偏的狀態上,就順手地回顧了一下當年童歸漁的禮物。

江應鶴抬手一翻,當即倒吸一口涼氣,啪地一聲又合上了。

……他翻到有插圖那頁了。

這一切來得太刺激了,千年單身有點承受不住。

江應鶴吸了口氣,從第一頁打開,慢慢地看了幾行,然後逐漸地放鬆了下來。

好像也沒有很大尺度,當年為什麼提著忘塵劍追著童歸漁,把他頭發削掉了一半?看來就算是千年單身也是有閱曆增長的,像這種小小手推車已經影響不到自己了!

江應鶴莫名滿足,把這本書放在了旁邊,作息準時地準備進入睡眠。

夜色愈濃,門口的鶴靈休息到一半,被一陣腳步聲驚動。它們抬起頭,見到一個沉暗的影子進入了玄門中。

白鶴玉宇隻有江應鶴和三個徒弟能自由出入,鶴靈也不會吵醒主人,而是繼續進入夢鄉了。

那個人身上帶有淡淡的寒氣,等到氣息從外麵散儘之後,才慢慢地靠近床畔,在旁邊停留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都以為,自己就要這麼停滯下去,沉凝如雕像。

明明不來的時候,心火湧動焦灼,可真的看到師尊時,他的心緒居然愈發地平靜。

對方的睡顏實在是太靜謐美好了。散落的墨發打著旋兒落在榻上,眼簾如扇,膚色如霜,連呼吸都綿長安靜。

他隻是靜默了坐了一會兒,卻發現江應鶴的眉尖在睡夢中微微收緊,有一些不太舒服的樣子。

江應

鶴確實覺得不太舒服。

他夢到的東西簡直……簡直讓人恥於說出口……!江應鶴一直覺得自己把徒弟們養得非常好,自己也清心寡欲三觀超正,但沒想到剛剛睡著不久,腦海中的夢境就開始不走尋常路。

他夢到一個長得特彆好看的男人朝自己壓過來,態度溫柔的解開自己的衣扣,然後低聲問他:“你喜歡幾個人?”

幾……幾個人?不要說當時了,江應鶴現在還覺得滿腦子嗡嗡亂響,愣得反應不過來。

這怎麼還能幾個人呢?這種事就算是發生,也應該兩個人因情而為,先不說這性彆不是很對,怎麼到最後連人數都不太對了!

他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但他莫名其妙地醒不過來,體內那種類似於七日合歡殘餘藥效的感覺愈發濃烈。

直到仿佛有一隻微冷的手,落在他額頭上貼了片刻,一股極度醒腦的氣息灌注進來,他才勉強驚醒,坐在床榻上懷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