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秦鈞的腳步一聲聲接近。
越是靠近,就越能感覺到江應鶴略微混亂的呼吸。他看了李還寒一眼,望見他凝涸如敗血的眼眸。
“這就是為什麼師尊要忌憚你的原因。”秦鈞道,“既然腦子有問題,就離他遠一點,學不會麼。”
殿內空寂,隻有話語聲擴散開來。
李還寒漠然地看他一眼,眼底的暗紅愈發沉積,就在氣氛濃稠繃緊、近乎窒息之時,他懷裡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襟,聲音微啞。
“還寒……”
不止是李還寒,秦鈞的目光也一同回到了江應鶴的身上,聽到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話語中聽起來還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樣子。
“……我自己來。”
江應鶴略微鬆了手,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心把對方的衣襟攥得濕漉漉的,而是偏頭緩了口氣,道:“讓我自己來,你們兩個……離我遠一點。”
李還寒稍微沉默了一刹,就在秦鈞以為他根本說不通的時候,見到他伸手撥開了江應鶴的發絲,在他略微汗濕的額角上擦拭了一下,隨後似乎是想低頭親他,但看到那雙蹙起的墨眉,又在中途停住了。
秦鈞握緊的手指複又鬆開一些,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精神有多緊繃。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內心突然騰燒起來的東西——譬如欲丨望、譬如妒火,譬如不顧一切把師尊奪回身邊的念頭。
但他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如何忍耐下來的。江應鶴的眼角都熬紅了,聲音有點顫,但還是字句清楚地拒絕了他們兩人。
若是真得要趁人之危,早就下手了,不會按捺到今日。
秦鈞吐出一口氣,近前一步,朝著李還寒伸出手,道:“給我吧,我帶師尊進寢殿。”
李還寒抬眸盯著他,眸間血色如刀,動作紋絲不動。
秦鈞挑了下眉,壓得死死的怒火嘭得一聲燃起來,手癢地捏了捏指骨:“或許我就該試試,能不能把你這個時好時壞的腦子打通順了,才不會在關鍵時刻犯渾。”
李還寒抱著江應鶴的動作很小心,但他也是最清楚師尊當下的狀況的,目光審視地掃過秦鈞上下,道:“在哪裡?我抱著他。”
幽冥殿隻是主殿,後麵連接著的寢殿要秦鈞帶路才行。秦鈞眯著眼盯了他一瞬,最後還是退了半步,沒有再強行從李還寒手裡把人抱過來。
兩人一路走過幽冥殿,全程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卻都能聽到江應鶴壓抑而細碎的低丨吟,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似乎也算是一種折磨。
這座寢殿江應鶴曾經來過,隻不過似乎又重新布置了很多陣法符咒。那張很大的床榻上麵掛了紗帳,有好幾層淡煙灰色的幕簾。
李還寒將他放在床榻上,手指依依不舍地從對方的發絲間滑過,似乎有些遲疑,在他耳畔問了一句:“需要玉丨勢麼?”
畢竟讓師尊自己解決的話,他的神智不一定會很清醒,到時候要是折騰很長一
段時間的話,反而更難熬。
那個銀環是他鬼迷心竅時戴上去的,雖然已經取下來了,但是那些魔紋的功效,他自己還是稍微有些底的。
江應鶴眼睫有些濕了,連手指指骨的關節都在握緊時有點泛紅。他沒有罵人的勁兒,卻還氣呼呼地扯著李還寒的領子說話,手心都是汗,氣息像是往耳朵裡鑽:“……不用,滾遠點。”
李還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然後見到拽著衣領的手指鬆開了,便緩慢地起身,離開前還想再說什麼時,就被秦鈞一把拉遠了。
三層帳幔合起來,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秦鈞站在紗帳前待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紗帳又不隔音,裡麵的聲音即便已經壓得很低,但還是能聽出來一些。
秦鈞轉過身,看了一眼李還寒,然後坐在了床榻一側的椅子上,盯著這隻腦殼不太正常的天魔。
實際上,在幕簾合上之後,李還寒的狀態看起來就正常很多了,他暗紅如凝涸血液的眸色逐漸回歸原狀,等到半盞茶的時間,就完全恢複到了原本的模樣。
隻不過心魔紋路還在隨著心臟跳動而蓬勃生長。
秦鈞坐在旁邊,一邊強迫自己全神貫注且充滿敵意地盯著他,一邊倒了杯冷茶。
唯一算得上安慰的是,不止他一個人在忍。
茶水往杯子滑落的聲音異常清晰。
水聲停止之時,他聽到李還寒乾澀的詢問聲。
“長夜人呢?”
“不知道。”秦鈞灌了口茶,“可能先行回妖族,去找雲師叔了。”
“嗯。”李還寒沉默了片刻,忽地又開口,“你那個床褥……”
“銀絮蠶絲。”秦鈞語速略快地回答,“很軟,是白鶴玉宇所用的同款……當年你挑的那個,同材料。”
這大概是他們兩個最心平氣和的時候了。
不心平氣和也不行,碰又不能碰,走也不敢走。
兩個人的聽覺都太敏銳了,聽心上人自己“解決問題”,這聲音簡直有些無法忍受。
又靜默了一小會兒,秦鈞摩丨挲著茶杯杯壁,躊躇了一下,才道:“是不是太久了點?”
李還寒抬眸瞥他一眼,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半晌,才低低地道。
“……聽著有點熬不住。”
“你那個東西,要幾次?”秦鈞掃了一眼他手裡的銀環,看著這個人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看了一眼環上的魔紋。
“……兩次吧。”
“兩次……”秦鈞吸了口氣,終於還是有點坐不住了,往床榻邊走過去,漫無目的地來回踱步,問道,“師尊,你……你還好嗎?”
裡麵靜了一刹,響起來的聲音帶著明明都有些發軟,卻還要強撐的腔調。
“……沒事。”
……這聽著不像沒事的樣子啊。
秦鈞坐立難安,繞著帳幔瞎走,步履停不下來。過了片刻,李還寒冷不丁地出聲道:“你坐下,
晃到我了。……與其在這等,不如你我都出去。”
“嘖,”秦鈞略有些意外,“你還有肯鬆口的時候。”
李還寒抬起手,抵著額頭屈指敲了一下,語調莫測:“你我出去打一架,都比現在這樣好。”
就在秦鈞剛要諷刺他隻會這一個辦法時,忽地被紗帳裡伸出的手握住了袖子。
那隻手修長顯瘦、骨骼分明,簡直好看得要命。但手心是濕的,握過來時都有些滑,骨節形狀清晰分明,在薄而白皙的肌膚之下,隱隱透出血管的淡青痕跡。
秦鈞立即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緊張道:“怎麼了?”
“……衣服。”
他的儲物戒裡沒有更換的衣袍了。
誰能想到短短的時日之內,他的衣袍法器不是弄丟就是毀壞。
江應鶴稍微鬆了手,縮了回去,看了一眼被弄臟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