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郊野的驛道旁,黢黑深夜裡,破舊的小土廟溢出一點暖光。
靜了好一會兒,紀棠才拍拍他的後背,趙徵鬆開手,她跳下車轅把扔在地上的葫蘆撿了起來,“瞧多臟啊!”
她拍乾淨上麵的泥塵,抱怨斜了他一眼。
惱也沒真惱,嬉笑怒罵,就和平時一個樣兒,永遠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活力,就好像剛才隻是下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決定。
趙徵看著她,她衝趙徵微微一笑,把葫蘆往騾車裡一丟,拉著他的手笑著說:“行啦,我給你看看傷吧。”
今天又到了換藥的日子了。
這事兒兩人已經很熟練了,趙徵盤腿坐下,讓她給脫衣。
他感受那雙輕快的手,解下他的外衣和繃帶,她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子,又輕又快,動作輕盈得似蜻蜓點水般,就如同她的人一樣。
趙徵認真問她:“你有什麼想做的嗎?”
趙徵側頭等待,篝火閃爍人臉膛紅紅的,他一半麵龐紅亮一半陷入黑暗,側臉輪廓極清晰,黑與紅之間,棱角分明的崢嶸,少年銳利,極攝人極具侵略性的英俊。
以及那雖略顯瘦削卻極緊致極具力量的肩臂肌肉輪廓。
可以想象得到,他徹底褪去青澀後將是何等的男性魅力和攝人俊美。
“有什麼想做呀?”
紀棠笑了,她歪頭想了想,眨眨眼睛:“我和三皇子有恩怨,要是有機會的話,你替我殺了他好不好?”
趙徵很敏銳,他立馬就想起了兩人初遇時她說過“被人追殺到這一帶”,眉心不禁微微一蹙,好端端一個貴族少年怎麼會和趙宸有生死恩怨?
不過他什麼都沒問,他相信她。
趙徵鄭重道:“好。”
很簡潔的回答,但他的態度卻極認真極慎重。
氣氛就挺變得挺嚴肅的。
不過也很快就鬆乏下來了。
被紀棠破壞的。
她輕笑兩聲,繼續哼起那個輕快小調,手上麻利地換藥換敷料纏上新繃帶,火光映著她的側臉,讓她看起來有點小。
趙徵看見,問她:“你幾歲了?”
紀棠抬頭,眨眨眼睛,手上利索給他胸前繃帶打了個結,腦子卻飛快轉了個彎。
她知道,趙徵今年十七,過了年十八。
而她吧,年末十七。
比他小大半歲。
不過紀棠眨巴一下眼睛:“十八。”
“夏天生日。”
嘿嘿,剛好比你大一點。
你就是個弟弟哦。
紀棠睜眼說瞎話,虛報一歲半,趙徵聞言不禁詫異打量了她一眼。
主要她看著真不比他大,趙徵足比她高半個頭,再怎麼少年瘦削也比她大一圈。
紀棠橫了他一眼:“怎麼?沒見過比你矮的啊!”
那倒也不是。
紀棠不矮,像她這麼個頭的男人多的很,骨架子還沒長開顯纖細更是每個少年的必經階段,有人早些,有人晚,這不出奇。
主要是她臉嫩。
哪怕紀棠天天往臉上糊東西,都能看出她五官挺嫩的。
趙徵:“真的嗎?”
紀棠誓要占這個便宜,一點不心虛說:“那當然真的啦!”
趙徵不置可否。
沒駁她,但信了多少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過倒還沒察覺她是個女的,紀棠這長相英姿颯爽是雌雄莫辨的美,胸不大肩不斜,裝這年紀少年倒挺像的。
她倒沒很刻意裝,不過趙徵從沒見過一個女郎是這樣的,上山下水撐船搖擼,包紮治傷樣樣在行,能跑能跳能套人麻袋,日常翹腳枕手,在他身邊說躺就躺,灑脫得沒有半點男女避諱,比男孩還像男孩。
他已先入為主接受了她是男孩的這個設定。最重要她是她,男的女的這些其實並不是很重要的東西,
偶爾察覺一些痕跡,他潛意識也自動給合理化了。
……
夜了,填飽肚子換好藥就該睡了。
趙徵沒吭聲,撣了撣外衣披上,撥開篝火移到另一邊,然後出去收割了一些倒伏的長草回來。
這天已經冷了,枯黃的茅草鋪在剛才篝火烘熱的地麵上,紀棠毫不客氣往上麵一躺,暖烘烘的她舒服歎了一口氣,滾了兩圈後她選擇睡靠火堆那一邊。
趙徵露出一絲很淺的微笑,等她選好就在另一邊躺下來,看紀棠時不時坐起調整草墊厚薄,氣氛寧靜帶著些輕鬆。
直到紀棠弄好了,她翹著腿躺了一會兒,側身趴過來問:“那咱們接下來要怎麼做呀?”
複仇,有什麼方向嗎?
趙徵說:“我們先去雍縣。”
“雍縣?”
雍縣毗鄰京畿,是整個京畿區域的東大門,前麵是人口稠密非常繁華的關東,身後則是整個京畿和梁朝至新魏的京城樂京,彆看是個縣,天南地北往來,極其繁庶。
趙徵睜眼靜靜盯著低矮的頂棚半晌,道:“祖母崩逝,手裡留有一些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