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徵那雙線條濃長的利眼泛著血絲,這一刻表情顯得猙獰,他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受傷眼神看她。
“怎麼會?”
“他恩將仇報,見利忘義,辜負了太後娘娘和你,他該死!”
紀棠仰頭,急忙說。
趙徵情緒很不對,恍惚又回到了河穀初見那一天,他就如同一匹被剛剛遭遇血戰圍殺絕境垂死的孤狼,一雙染血眼眸尖銳砭骨到了極點,帶著無窮無儘的戾意和血腥味。
紀棠知道,他一直壓抑的情緒被引爆了。
從一開始,他壓抑著祖母兄長的死,壓抑著那場血腥圍殺,親衛死絕才換來一線生機,他才十七歲,他沒時間傷感,沒時間喘息,一路重傷突圍奔走至今。
他背負了太多的東西,他一直壓抑著。
今日被這一個最不該背叛、卻狼心狗肺使儘了一切手段的張惟世,一下子引爆了!
趙徵需要把負麵情緒發泄出去,最起碼得發泄出去一部分。
這個張惟世也該被人碎屍萬段!
紀棠道:“你說得對!”
她握著他青筋暴突其上新疤累累的拳,對他說:“這人就該被千刀萬剮!!”
“我們一起去,我們一起殺了他!好不好?”
阿唐並沒有阻止他,阿唐說他說得對,阿唐要和他一起去殺了他!
漆黑的寒夜裡,她一雙閃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看著他,她的眼神和態度一樣堅定!
趙徵喘了一口氣,一把重重把阿唐抱住。
“好!”
……
暗巷裡無聲擁抱,而巷外,奔走驚呼聲越發急促。
孩童駭哭,大人奔走,湖麵湖岸一片大亂,雍縣衙門很快獲報,衙役飛速趕至,但不知為何,吆喝很快偃旗息鼓。
搜捕仍在緊急進行,但這一張等待已久的大網注定無功而返。
消息很快傳回了樂京。
皇宮。
巍峨重簷,宮殿深深,金色琉璃瓦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目光輝。短短十年時間,這座梁朝耗費數十年時間才建造而成的宏偉宮城,已經兩度換了主人。
如今主人,新魏建武帝趙元泰。
隻是,這位皇帝現在顯然並不高興。
“失手了?找不到?”
其聲沉而有力,皇帝趙元泰年四旬,正是最年富力強的當年,常年戎馬征戰的他高大膘健,通身沙場磨礪出的迫人威勢,高鼻闊口,生得頗為英武,隻是此刻這張英武的麵龐上正神色沉沉。
他極不悅,張惟世可以說是他最大的一張暗牌,雍縣布置他甚至親自過目安排過,可如今竟然吃了個詐糊!
皇帝之怒,可想而知。
底下報訊暗衛屏息垂頭,良久,才小心翼翼稟:“咎大人及張惟世請示,封鎖雍縣及方圓百裡嚴密搜索。”
很明顯,這一出很可能就是趙徵的試探。
換而言之,趙徵前夜很可能就在雍縣。
封鎖搜索,倒不是沒有搜出的可能。
隻不過,雍縣距離樂京太近了,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會驚動所有人。
要知道,現在滿朝都在矚目這件事。
皇帝並不能這麼做。
先帝趙玄道留下的以鐘離孤為首的勢力和柴氏也絕不會允許皇帝這麼做。
皇帝有皇帝的顧忌,雷霆出手帶來的先機優勢現在已經消弭殆儘了。
有些事情可以做私下做,但是絕對絕對不能擺到明麵上來的。
雍縣的動靜不能更大了,更大必會把鐘離孤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到時更糟。
咎尚張惟世也不是不知道這道理,但作為差事辦岔了的兩個人,明知不可能且皇帝必會慍怒,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請示。
皇帝果然大怒,怒哼一聲,密報被摔在禦案上:“沒用的東西!”
大好的籌碼,竟然打出了這麼一手爛牌。
他眯眼,這七年他反複思索柴太後和皇太子趙詡,沒想到,最後出岔子的竟是這最年少的趙徵。
甚至竟還折了他的鷹侯,一想起彭驍,皇帝心痛不已,至今仍無法釋懷。
“暗訪,先前安排的人手全部啟動,務必將這小子尋獲!”
“還有。”
皇帝冷冷道:“安撫好張惟世,務必找到柴義,將柴義一乾人等全部殲滅。”
“是!”
……
雍縣。
紀棠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身後跟著個小子,回到巷口後蹲坐下。
她把碗裡的餛飩撥一些給趙徵。現在這小攤吃食很實在,碗很大,還有包子她食量沒這麼大,趙徵吃得多,她多撥一些給他。
趙徵把蛋皮和肉絲都夾進她碗裡。
吹了吹,飛快把午飯吃了,六子忙接過碗,起身還回小攤。
六子就是那個接了趙徵十兩銀子的少年。
這是個很機靈的小子,他最後竟然全須全尾回來,並且沒有耽擱很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