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行程很順利,翌日上午,他們就踏進了密州地界。
在縣鄉郊野不疾不徐打馬前行,終於要到了,大家情緒都挺高的。
這幾日春陽高照,不冷還有點熱,紀棠脫了一件夾衣才感覺舒爽了,她正用手扇著小風,噠噠馬蹄聲,柴興巡視護軍一圈在後麵趕上來。
這魁梧青年一臉熱汗,卻高興得很:“這裡雲鄉,再往前五十裡,就到密州城郊了!”
他用馬鞭給紀棠往前麵指了指。
柴興就是柴武毅次子趙徵的表哥,人超熱情,一路上兩人漸漸就混熟了,這哥們爽朗還有點憨憨,特彆有趣,紀棠還挺喜歡他的。
“是啊?”
紀棠用手搭個遮陽棚望了望:“那午後估計就到了。”
挺快的呀!
她正瞄著,突然感覺臉側和手背有點濺濕,側頭一看,原來柴興除了頭盔正在揮灑汗水,她十分嫌棄:“動作能不能小點啊大哥!”
她趕緊走遠兩步,看柴興重新戴上頭盔,她又有點好奇:“喂,你夏天這一身,豈不是熱死人?”
柴興撓撓腦門:“那倒熱不死。”
“還好吧,習慣了。”
也沒覺得特彆難受,他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就是三伏天難受了點。”
叢裡到外都是濕的,他在底層當過小兵,他給紀棠描敘,那時候營帳裡從早到晚都晾滿了褻褲,偶爾還沒得換。
那豈不是遛鳥?
紀棠哈哈大笑,笑死她了!
她小聲逼逼:“你試過嗎?”
柴興也笑:“試過啊,怎麼沒試過?”
他捏了捏紀棠胳膊,嘖嘖搖頭:“紀兄弟你有點瘦了,要是從軍肯定分不到好營,你得多吃點兒,……”
兩人在前麵小聲說大聲笑,還動手拍來捏去,開心得不得了,後麵趙徵臉色就有點不好看。
“殿下,大約午後就能進密州城。”
柴義正回稟,現在時候還早,他請示是否先繞一繞走一圈了解一下密州,還是直接就進城?
趙徵盯著紀棠柴興兩人的背影,話在舌尖,頓了頓,他喊:“阿唐!”
“噯!”
趙徵把紀棠喊了回來,“你說呢?”
紀棠側頭想了想:“那就繞繞走一走唄,先看看也是好的。”
反正時間還早。
“我也是這麼想的。”
趙徵笑了笑,隨即下令,“先繞道。”
儀仗隊留下緩行,其他人重新整隊,隨意擇了方向往北撥轉馬頭。
馬蹄踢踏芳草萋萋,紀棠左看右看,“咦,這邊應該是汨水,我們去汨水瞧瞧吧!”
紀棠興致勃勃說著,問完話,自然而然她就和趙徵並騎而行,趙徵心裡終於舒服了。
他應了一聲:“好。”
那就去汨水。
……
其實對於密州,趙徵這邊是有先遣人來了解情況的。大體就和他們先前了解的差不多,因為汨水下遊的大決口,半個密州沒法住人,民生有些凋敝。
再詳細的,就是吏治和民風方麵了。
民是普通的民,沒多大區彆。至於這原來的密州太守吧,總體來說不咋地,密州田稅目前還保留著踢一腳的陋習。
所謂踢一腳,就是農民挑穀麥去交稅的時候,小吏會往作為量器的籮筐上踹一腳,那當然會撒,但撒下來的這些就屬於潛規則了,如果小吏踹重了,倒黴的農夫還得往個添足小半籮。
新魏開國這些梁朝陋習先帝就下令全部廢除了,不過縣官不如現管,密州太遠了,而中央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有人陽奉陰違也不出奇。
趙徵紀棠親自逛了逛,和前哨的人打聽的情況差不多,父母官不給力,匪患橫行,昔日繁華的沃州人口大減,密州老百姓挺不容易的。
“看來,咱們還是得先把這虞盛解決了再說。”
能整明白整明白,不明白還是趁早滾蛋吧,他們可沒這麼多功夫耗。
沿著鄉下土路一路走到汨水大堤,猶帶涼意的江水拍打堤岸,卷起白色浪花。
這片大堤還是好的,不過下遊就不行了,紀棠和趙徵舉目眺望片刻,倒也沒急著往去看決堤區域。
已經過午了,兩人看著時間差不多,趙徵直接下令掉頭,直奔密州城。
藩王掌封地軍政大權,密州封給趙徵,作為密州太守的虞盛自然是出城來迎的。
不管是趙徵還是紀棠,對這虞盛觀感都不怎麼好,紀棠撇撇嘴,還嘀咕:“給他個下馬威。”
但沒想結果就挺出乎意料的。
……
虞盛沒來。
密州衙門的一眾官吏是由州丞士良率領,出城三十裡迎接靖王殿下。
據了解士家是密州最大閥族,這士良出自士家左支,是士家現任家主。
士良率密州文武官吏跪迎,稟:“虞太守大人臥病多時,未能出迎,請殿下恕罪。”
“臥病?”還多時?
紀棠就挺詫異的,不禁打量了一眼士良,後者低著頭,並看不清神色,和趙徵對視一眼,她甩了甩小鞭子:“那太守病了多久呀?什麼病?”
靖王殿下並未發話,提問的是他身側一個褐色皮膚的少年,看樣子就十六七,穿戴未見品階。
士良窺了一眼,頓了頓,隻靖王殿下不發一語,顯然默認少年代他問話。
士良拱手:“……太守大人臥病五年有餘,病勢漸沉,已不能起,故未能拜見。”
紀棠斜了他一眼:“既然這樣,我們去探望探望吧!”
士良一慌,連忙說:“太守大人病勢沉屙,有瘧疾之相,宅邸業已封鎖隻進不出,殿下千金貴體,可萬萬不可能前往啊!”
這大春天的,這人也沒穿夾衣,生生出了一頭汗。
熱的?
紀棠聳聳肩,和趙徵對視一眼,有古怪。
“這虞太守真不幸運啊!”
可不是嘛,密州平定才六年,他遣過來當官,然後病了五年多,可不是不幸嘛。
紀棠似笑非笑調侃了句,沒再糾結這個話題,衝趙徵笑笑:“那咱們先進城吧。”
趙徵頷首,下令進城。
他一揚鞭,馬隊如旋風,遝遝直奔密州城。
……
毫無疑問,這士良是有問題的。
“這太守應該是被禁錮住了。”
密州新封,還沒建王府,趙徵也不介意,直接在州衙門下榻。接受完眾官吏參拜,打發他們各忙各的去,紀棠托著下巴,如此說道。
當時她一聽,下意識就這念頭。
無獨有偶,上輩子她看過一個古代探案驚奇的紀錄片,也是類似劇情的,外來的長官不肯同流合汙,然後直接被土皇帝家族的屬官囚了,挾天子令諸侯,居然還瞞了很多年。
據說真人真事。
趙徵淡淡道:“想來相差無幾。”
“可憐這虞太守。”背鍋俠一背多年。
趙徵倚在中央太師椅上,“先解決這事。”
第一步,還是得先搞清楚這太守目前到底什麼情況,趙徵正要吩咐人叫柴義,柴興忙站起來:“殿下,我去一趟吧!”
這一路平平無事,他憋得慌。
這不是什麼難事,趙徵頷首許了,吩咐傳話柴義挑兩個人和柴興一起去。
誰知這時,紀棠也舉手:“我也去!”
她素來是喜好熱鬨的性格,一路騎馬坐車骨頭都鏽了,她眼睛亮晶晶躍躍欲試。
趙徵一噎,正要說話,紀棠笑嘻嘻:“你放心,就算他真瘧疾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