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有彆,趙徵把紀棠的草墊圍在邊上,自己躺下擋著,和其他男人分隔開來。
甭管他睡沒睡著,翌日晨起卻精神奕奕。
他想起一件事,紀棠起身去溪邊洗漱的時候他特地跟去了,小聲問:“阿棠,你還疼不疼?”
他耳根泛紅,微微側頭偏向望另一邊,小小聲問她。
紀棠:“……”
什麼疼不疼?
她望了他半晌,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問的是昨天滾下陡崖時的那一撞啊!
趙徵昨天手足無措,都醒不起來問,昨夜才突然想起,他擔心她受傷,惦記了一晚上。
紀棠老臉一熱,為啥還要提起這茬!
她咳咳兩聲:“不疼了。”
她用力瞪他一眼,好了,不許再說這個話題了!
趙徵也不敢問了,舔了舔唇,喉頭咽了咽,不疼就好。
明明很正經一問,他是真擔心的,偏偏問完,臉紅耳赤,不敢看她眼睛,低著頭裝作認真洗漱。
之後他偷偷觀察了一下她的動作,發現她行動自如和平時沒什麼兩樣,這才真放心了。
紀棠心大開朗,很快把這事兒丟到腦後去了,又去折騰蘭奚,給了吃喝又告誡利誘一番,再詳細問了一次,和昨天都對得上,紀棠和陳達對視一眼,這才點點頭。
後者重新把蘭奚提起來,然後就出發了。
這時候天還沒有亮全,山林蟲鳴鳥叫連成一片,一行人“刷刷”撥草而行,露水沾濕了衣裳。
趙徵表麵不顯,但步履如風,顯得人格外心緒飛揚。
清晨的山林很濕滑,攀石上坡的時候,他特地回身把手遞給紀棠:“我拉你?”
“去你的!”
這兩尺高不到的石頭還能難得到她嗎?
紀棠笑罵一句,自己一蹬,穩穩跳了上來了,昂首挺胸斜了他一眼,笑嘻嘻:“快走吧!”
她是以為因為快要找到鑒雲先生的緣故。
反正她也挺高興的。
紀棠興致勃勃,昨晚睡不到五小時她也精神得緊,和大夥兒說說笑笑,一路跟著蘭奚指點的方向去了。
旭日東升,晨曦衝破霧靄,不多時天色漸大亮了起來,陽光照在山林裡,露水很快消散,沒多久地麵也乾了,他們速度更快。
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就拐上了一條山路,山路兩旁長茅豐茂幾乎掩蓋小徑,地麵矮小的雜草也十分茂盛,幾乎不怎麼能看到人留下的足跡,但這確確實實是有一條小路。
紀棠打開穀縣和西嶺的地形圖看了一會,很快就發現了,他們沒往深山去,反而繞了一個大圈到了另一邊群山偏外圍區域去了。
不過這個區域不怎麼接近穀縣縣城了,反而接壤另一個方向的栗縣,小路正是延伸往栗縣方向的。
蘭奚到了這條小路就變得格外緊張,當然她極力掩飾的,但眼睛時不時總會往東北方向瞄去。
紀棠湊過去:“誒,你族人聚居地也在這邊吧?”
也是走這條路?跟鑒雲是鄰居?那難怪了。
蘭奚立即睜大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紀棠嗤嗤低笑:“你放心,咱們不會找你族裡麻煩的,隻要你好好帶路不出幺蛾子,說放你就放你。”
蘭奚徹底老實下來了,之前指路還有點不情不願的,現在不敢了,還乖乖指了給抄一條近路。
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離開小徑,沿著山坳緩行,沿途穿過楓穀,還有一條嘩嘩的淺澗。
藍天白雲,漫山遍野的野生楓樹銀杏,生機勃勃,可想而知到了深秋會是怎麼樣的一幅美景。
還有清澈見底的澗溪,底部鵝卵石圓潤平滑,每一顆都有不同的花紋,空氣極清新濕潤,一進來仿佛肺部一下子打開似的,其上還有霧靄輕飄。
嘩嘩的流水聲,又聽見樵人高歌,其聲蒼渾悠遠,豁達而淳樸,不知在山的哪處遠遠傳來。
紀棠不禁讚了聲:“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啊!”
大家都十分同意,紛紛大讚,對這位鑒雲先生更加期待起來。
紀棠讚完,也小聲和趙徵逼逼:“看來這鑒雲先生確實了不得的。”
她有劇情參考,對鑒雲信心滿滿,隻不過趙徵到底沒見過人,雖然也信鬆鶴老人推薦,但遠不到這程度。
紀棠一湊過來,他就清晰嗅到她身上那種特有的青草氣息,本應以往嗅習慣的了,但如今總覺得很不相同,他喉頭滾了滾,“嗯”地應了一聲。
趙徵也舉目望去,見她這般期待,隻希望這鑒雲莫教人失望才好。
眾人駐足半晌,就涉水而過,通過一座天然石拱橋,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前方,一座不高的山峰,展望四周平平,唯它一峰獨秀,鬱鬱蔥蔥,靈氣逼人,山頂有怪岩微微彎曲,再襯著山勢,卻真有些鷲鷹的形狀。
蘭奚嚷:“你們要找的鑒雲先生就在上頭啦,不過這裡叫雲霧峰,先生家在半山腰,他把那叫鑒雲台哩!”
“你們放了我啦!”
紀棠笑了笑:“回頭下來就放你。”
她得防小姑娘使詐呢,雖然目前看著應該沒有。
“阿徵!我們上去吧。”
紀棠躍躍欲試,一蹬上了小徑,就那往山上行去。
趙徵緊隨其後。
她這般活潑,他總有一點擔心她摔跤的,不過這山勢確實很不陡,曲徑通幽,道路輕且緩,一點都不崎嶇。
一行人且行且看,一路上至半山腰。
從山上的鑒雲台,俯瞰山勢一覽無遺,所以待客童子已等待小徑儘頭,見客人到了,微微俯首。
這等場合,自然是趙徵發聲的,快到的時候紀棠已十分機靈溜到他身後去了,趙徵遂上前一步:“大魏趙徵,今日拜訪鑒雲先生。”
童子俯了俯身,道:“貴客請進,先生已時多撫琴,請貴客稍候。”
一行人便緩步上了鑒雲台。
紀棠不著痕跡打量了一下,疏疏精舍,雅致隱逸,屋前屋後幾株老梅,還有鬆柏和其餘花卉,有疏有密,點綴恰到好處。
這平台很大,再後麵還有鬱鬱蔥蔥的綠樹。
而展眼望去,遠處青山疊嶂,平台外淡淡雲霧繚繞,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及,山風吹來,衣袂翻飛,雲卷雲舒,果然好一派的飄逸隱居好地方。
太仙了。
紀棠眼睛鋥亮鋥亮的,這鑒雲先生真的好會選地方啊,這會兒她忍不住想,要是能在這地兒隱居也超級不錯的!
趙徵回頭看她一眼,她的心思他一看就懂了,這會兒不好竊竊私語,兩人對視一眼,紀棠衝他露齒一笑,嘿嘿。
趙徵微彎了彎唇角,須臾收斂,不疾不徐,很快行至琴台。
紀棠眼尖,遠遠就見到一個蒼色身影正端坐亭中,麵對亭外背對他們,盤腿坐在草墊上,一架古琴正放置在他的膝上,雙手拂動,琴音錚錝。
還未上到鑒雲台時,他們就聽見悠揚古琴聲音,不緊不慢,清越韻動,似乘風欲去。
不管這鑒雲先生如何,這琴音卻是一等一的了,紀棠不會古琴,這會兒卻也真有幾分體會到琴意。
她瞄了一眼,對方頭發是全黑的,看來年紀沒有很大。
其實豈止不大,應該算是甚年輕。
趙徵一行人到,對方雙手一停,輕按住輕顫的琴弦上,琴音便停下了。
童子上前抱過古琴,鑒雲先生站起轉身:“貴客遠道而來,在下有失遠迎。”
三旬年紀,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烏黑長發半披,身披蒼色鶴氅,山風吹拂獵獵而飛,樣貌氣質,好一個神仙一般的人物,聲音清朗穩厚,非常悅耳。
紀棠不禁眼前一亮,這才是她想想中的鑒雲先生啊!
她雙眼委實亮了一點,哪怕神色不變,但熟知她各種小動作的趙徵還是一眼就看明白了,心下登時泛起一陣不虞,但他並沒有表露,而是微微一笑,抱拳還了一禮:“冒昧登門,還請見諒。”
鑒雲先生沈鑒雲,聞言一笑:“靖王其人,在下也算聞名久矣,今日一見,果有不凡。”
客人既到,他遂請趙徵進亭用茶。
石亭之下,還有一小方幾,童子又捧來一個草墊,趙徵和沈鑒雲相對而坐。
高淮等人留在亭下,陳達則跟上去,還有紀棠,這種場合,她很自覺站在趙徵身後。
這個角度,能更清晰看鑒雲先生,嗯,就很帥,和趙徵不一樣的帥。
她心裡偷偷評價,表情眼神卻正經得很,隻紀棠和陳達等人到底不一樣的,她雖站在靖王身後,眼神和微動作卻絲毫不帶陳達的那種恭敬。
沈鑒雲不禁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