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麼高興,作為主人家的沈鑒雲自然命童子備足酒菜,款待眾人。
沈鑒雲請趙徵上座,趙徵當然不急這個的,兩人退讓一番,最後一左一右坐了上首。
紀棠端杯盞裡的酒水仔細欣賞一番,嘖嘖稱奇。這是沈鑒雲自釀的桃花酒,取材就在門前屋後這些老桃株,釀得十分漂亮,舒展的桃花瓣就像剛揪下來似的,酒水泛著淡淡的紅色,裝在白瓷杯裡,漂亮得簡直像一件藝術作品。
“鑒雲兄,這酒真好看,可以說色香味俱全了,怎麼釀的啊?”
她原本叫沈鑒雲沈先生,沈鑒雲說不必這般客氣,既然是這樣,紀棠也就真不客氣了,直接和人稱兄道弟上了。
嘖嘖,沈鑒雲真的很帥啊,瀟灑飄逸,和趙徵是完全不一樣的帥。
多了一個大帥哥,估計以後加班也能輕快一些,畢竟帥哥賞心悅目嘛。
紀棠心裡嘿嘿兩聲。
沈鑒雲微微一笑:“不過閒暇興起之事,粗陋得很,當不起這般誇獎啊。”
他將釀造法子隨口道來,卻甚有講究,連埋壇挖坑的深度居然都有要求。
太精致了。
紀棠把杯子放下,還是算了吧,這些都是隻適合遠觀的東西。
趙徵卻說:“你喜歡,回府教人多釀一些。”
反正酒不怕陳。
“到那時再說吧,”紀棠聳聳肩,“離桃花開還早著呢。”
“說不定到時早忘啦!”
畢竟她也不好酒。
她說得隨意得緊,趙徵卻道:“這有何難,把話吩咐下去就是了,還用你記著不成?”
“行吧行吧。”隨你吧,反正王府不缺人也不缺這點釀酒錢。
趙徵不管神態語言和微表情都顯示對紀棠的極重視,沈鑒雲看在眼裡,他往紀棠那邊看了眼,其餘人習以為常他也儘收眼底,他心裡多少有些底。
這麼漂亮的桃花酒,可惜在座武漢居多,不大懂得品鑒,牛嚼牡丹吹幾大壇子,讓紀棠直說可惜,笑嘻嘻給打趣了一番。
大家你來我往,氣氛挺熱烈的,一場小宴下來,眾人和沈鑒雲也初步熟悉起來,等差不多到尾聲的時候,話題聊到密州,紀棠趁機就說:“我們還是儘快啟程比較好。”
彆忘了還有一個趙宸啊!
蘭奚既指了方向,花點時間,還能摸過來的。
更重要的是,人家也不是傻子,一旦時間落後了也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了,和這自私鬼搶東西贏了,對方能願意眼睜睜看著你帶走?
八成會給段天佑通風報信。
我得不到,你們也甭想得要,倘若能一舉解決趙徵,那是更好不過。
“我們有個仇家,也跟著進了山。若是被段天佑知道阿徵在話,怕是會生些波折。”
“陂州城到穀縣急行軍一天可至,六百裡加急的話,當天就到了。”
紀棠說:“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動身會比較好。”
她說得委婉又含蓄,但其實他們說走就能走,要收拾行李的就沈鑒雲一個,時間這麼緊,她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但這話趙徵說不合適,那就隻能她開口了。
她笑吟吟的,帶些歉意,不過想來沈鑒雲既應下了,肯定不會嫌這個的。
果然,沈鑒雲將酒盞放在長案上,笑道:“既然如此,今日動身便是。”
……
沈鑒雲大約心裡有些數的,方才已叫了童子進去略作收拾,小宴結束,當天午後,一行人就下了雲霧峰。
“阿徵,咱們往哪邊走呀?”
下了山後,紀棠問趙徵。
趙徵正與沈鑒雲並行,時不時說上兩句,因著山間小徑寬度有限,紀棠就走到他麵前去了。她踏著石頭往下輕躍,背影輕盈又活潑,走到山下,在一塊大石頭上刹住腳步,回頭問趙徵。
笑盈盈的,那雙標誌性的清亮大眼一如既往彎彎的。
趙徵心性早曆練出來了,先前激昂情緒很快平息,表麵最關注身畔的沈鑒雲,但實際大半注意力又回到了紀棠身上。
見她問,他忙緊走兩步,回到她身邊,“這……”
他略略沉吟。
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穿山而過直奔穀水,要麼先出栗縣大路然後繞一圈過去。
他們是必要去穀水的,一來水路最快而他們有備船,二來還和柴興他們約在十裡坡呢。
原本他們是打算走大路繞穀縣的,畢竟得將就沈鑒雲。但下山走得這麼一段後,卻發現沈鑒雲看著大袖飄飄,實質卻並非一點武力都無的,他微笑晏晏,山中行走自若,也不是必得特地遷就他繞大路走的。
沈鑒雲撫了撫衣袖,笑道:“沈某人久居山野,山中行走慣有之事,殿下很不必特地為沈某繞路。”
“好,既然如此,辛苦鑒雲了。”
於是趙徵就吩咐,直接翻山繞西嶺外圍而過,直奔穀水十裡亭。
沿途所見,那個青鸞峰附近已經靜悄悄的了,紀棠撇撇嘴:“那趙宸肯定給段天佑告密去了!”
饒是如此,她雙眼也是亮晶晶的,顯然成功請得鑒雲先生出山,她相當高興相當有成就感的。
趙徵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笑靨如花,他心裡也高興得很。
“累不累?”他輕聲問。
“紙糊的啊?”
“以前在寧縣山裡那時,好幾天不睡覺也沒多累呢。”
說的是一開始跑路那會,說真的累沒覺得多累的,現在回憶起來就一個印象,那就是刺激。
果然年輕就是資本啊!
紀棠是開玩笑的,趙徵卻聽進心裡去了,知道她是女孩後,他本來就想起了舊事並很在意。
可惜從前的事情已經是定局了,他說:“以後必不教你再吃苦頭的。”
“吃點苦頭也沒關係呀。”
紀棠聳聳肩,側頭瞄他:“你要平平安安地才好。”
這是實話,他征戰沙場衝鋒陷阱,比她危險性高多了好不好?
這話她說得真心,人非草木,相處了這麼久了,感情早處出來了。
有點波折沒什麼,受點傷也無妨的,誰都行,最要緊是大家都平平安安。
趙徵不自禁笑起來,“嗯”了一聲。
山路漸漸變得崎嶇了起來,輕身功夫是短板的紀棠開始有點費勁兒,趙徵下意識就要帶她,手伸出去剛想摟她腰,又猛縮了回來,最後飛快拉住她的手腕,還是隔著袖子的,手忙腳亂把人提上來。
謎底揭曉,得知她真是女孩子後,對趙徵影響還是很大的,他有點突然不知怎麼和她相處了,想靠近又顧忌。
不過還好,有段天佑當催化劑,這段局促的時期還是很快就過去了。
……
紀棠猜得一點不錯。
趙宸也算敏銳,丟了蘭奚後,他心裡立時就知自己和鑒雲先生怕是失之交臂了。
蘭奚和他認識也就幾天,說有多深厚情誼不可能,小命捏在彆人手上,妥協那是必然的事。
他不死心,跟著蘭奚昨日指的大致方向急追上去,隻可惜結果並不如人意。
折騰一宿,至次日天明,趙宸不得不放棄了。
他恨得不行,又怎肯讓對方好過!趙宸也算當機立斷之人,切齒後當下舍棄了最後那一絲僥幸的可能,命心腹飛馬往陂州城匿名報信。
段天佑的動作也來確實來得快,他率大軍確實是趕不及,但六百裡加急已火速發至當地衙門。
紀棠他們出山後剛到十裡坡,柴興等人已急忙迎上來,他當然也看見多了一個身穿蒼色鶴氅豐神俊朗的陌生青年,估計這人就是鑒雲,但他也顧不上互相見禮,忙道:“殿下,末將等聽過路百姓議論,穀縣衙門不知為何突然在陸上與穀水設卡!”
“據聞附近縣鄉火速傾巢支援,怕是得了段天佑那廝的急令了!”
柴興粗歸粗,但不笨,一下就想明白過來了,立即帶人大致打探了一下情況,剛剛回來。
“有個叫藺明貴的小將回鄉祭祖,據說是前段廣威麾下心腹大將藺閆之子,恰逢其會,已接掌此事!”
這藺明貴雖年輕,在山南卻小有名氣,有些本事的,他的父親戰死在上雒一戰,和趙徵也是有仇的。
普通衙門的搜尋趙徵他們完全不放在眼裡,隻有了這個藺明貴組織之後,怕是變得棘手一些。
不過紀棠也沒有太過擔心,段天佑的大軍哪怕急行軍,也要深夜才能抵達,隻要不被拖住就行。
她眼珠一轉:“那咱們化整為零,先出穀縣再登船!”
紀棠給沈鑒雲投以詢問一眼,沈鑒雲一笑,頷首:“水路離開,上善之法。”
順水而下,可比陸路快多了,段天佑絕對追不上。
得到原書第一聰明人的肯定,紀棠心情飛揚:“那還等什麼,快走吧!”
一群人這麼多,太惹眼了,拆分成好些小隊伍,紀棠當然是和趙徵一起的。
一行人直接棄了馬,飛快趕到穀縣邊界哨卡附近,繼續徒步的徒步,或借用其他交通工具,各自找了個隊伍混進去。
紀棠把外衣一翻,露出裡頭陳陳舊舊帶補丁的一麵,把頭發重新編了一下,可憐巴巴和個老鄉說了兩句,就跳上了對方驢板車後麵坐著,板車小孩還給她分享了一塊鍋巴。
紀棠被驢車倒拉著走,優哉遊哉啃著鍋巴,笑嘻嘻衝後麵的趙徵擠了擠眼睛。
看吧,誰讓你們嫌麻煩難看不肯搞呢。
過這個卡還是不難的,畢竟趙徵他們沒有騎馬,衣著也很低調,如果按這個標準卡,估計能留下一大批的人。
他們來得早,哨卡剛剛設好,衙役還懵著,眼見後麵的人越積越多怨聲載道,也就加快了放行速度。
紀棠他們很順利就過去了,隻要再往前麵一些到河道拐彎的偏僻點登船就大功告成了。
不過最後還是發生了點小插曲。
這藺明貴確實有些能力,接過這事後第一時間就是懸賞,重賞之下,全麵發揮群眾力量。
而由於時間太倉促,趙徵他們舍棄的那些馬並沒藏得很深,這可是值錢又顯眼的東西,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藺明貴火速率人急追!
這時候,紀棠他們剛剛過了哨卡沒多遠,忽聽見遝遝急促馬蹄聲,紀棠趕緊回頭望去,視線越過哨卡熙攘的人群,隻見後方煙塵滾滾,一個身披軟甲的黑衣青年率人快馬往這邊直奔而來。
紀棠趙徵對視一眼,她喝了一聲:“快跑!”
一行人迅速繞過彎道,往停船的地方飛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