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徵垂眸,不要讓此人死了。
柴義一抱拳,是!
……
轉眼七月將儘,八月快來了。
淅瀝瀝一場秋雨,天氣涼快了很多。
紀棠伸了伸腰,把窗推開透了透氣,和沈鑒雲說了一聲,起身出了去。
馬上要對山南用兵了,新招募兵卒的演練,後勤的補給,還有備戰的種種事宜,連同出門這段時間積攢下需過目的政務堆在一起,要忙的事情還挺多的。
不過好在有了沈鑒雲。
紀棠手頭上很多事情都能移交給他了,沈鑒雲不疾不徐,熟悉事務和進入狀態卻非常快速,她現在是比以前輕鬆了好多。
前天從地牢出來,加班兩天,就交接得差不多了。
紀棠手裡的事情去了一半,人輕鬆了不少,也不打算加夜班了,和沈鑒雲告彆之後,她就推門出了前衙的新給對方增設的大書房。
庭院草木疏朗,仍是蒼翠色澤,天上繁星點點,兩盞大大的桐油燈籠已經掛在簷下了。
她去了趙徵的書房,趙徵這兩天情緒都有些不佳,紀棠就打算陪陪他和他說說話。
不想去到書房,趙徵卻不在屋內。
高淮指了指前麵的屋頂。
趙徵在屋頂嗎?
紀棠沒讓他們聲張,想了想,回屋提了一小壇子桃花酒,才順著高淮給她搬的木梯子爬上去。
“阿徵。”
趙徵躺在屋頂上,雙手枕在腦後,不知在想什麼,她上來都沒發現。
她喊了一聲,他才回神,回頭一看,他要翻身坐起過來帶她,紀棠卻提著那個漂亮的青花小壇子,又輕又快踩在瓦筒上跳過來了。
輕盈穩穩,沒踩爛一塊瓦。
她也學著他那樣,翹著腳躺在瓦頂上,這般傾斜躺著,可以看見漫天的繁星。
秋日,星星感覺格外近,在這個沒有汙染的古代,星星極亮極多極閃,漫天的星河,一條銀帶在延伸至遠遠的無儘頭。
“看星星呀?”
她興致勃勃仰頭瞅了幾眼,露齒一笑。
趙徵情緒不高,扯唇笑了笑:“嗯。”
“這是什麼?”
他提了提那個青花壇子。
也就紀棠了,能讓他勉力讓自己看起來興致高一些,去主動和她說話。
“桃花酒啊!”
紀棠嘿嘿笑了兩聲,拔開酒壇小口的那個裹紅巾的木塞子,一陣淡雅清香和酒香就溢了出來。
有點熟悉,是沈鑒雲釀的。
趙徵有些訝異,她居然沒忘順一點桃花酒回家嗎?
紀棠得意地笑。
“屋頂看星星,怎麼能沒有酒呢?”
她直接舉起壇子,喝了一口,然後遞給趙徵,趙徵接過來,也仰頭灌了一大口。
花香淡淡,入口淳綿,清冽的酒水順著喉管往下進入胃袋,沒多久,腹部就熱了起來。
沈鑒雲這桃花酒,滋味悠長,入口不覺,後勁卻甚大,不一會就像有團小火在不疾不徐滾著。
胸腹暖了,四肢也不覺得冰涼,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趙徵也就不知不覺從之前的情緒裡走了出來。
“阿棠。”
他喃喃,她總是這樣的。
趙徵慢慢靠著她的肩,許久,他輕聲說:“為什麼這些人總會這樣?”
為什麼不知道一點點感恩呢,他的祖母和兄長這麼好,救了他們全族性命,也從來沒薄待過他們一絲一毫,為什麼就是不知足呢?
大怒大憤過後,情緒沉了下來,趙徵眉眼幾分鬱鬱。
說吧,把心裡的事都說出來!傾訴是很重要的,傾訴是排解情緒的一個很有效手段。
“也有好的啊。”
“看看柴興,還有柴義,孫承玹黃漢他們,都是很好的。”
她拍拍他,“害群之馬,駑劣之苗,哪裡都有,不過啊,總體還是好的比壞的要多許多的!”
紀棠把酒壇子接過來,自己喝了一口,又遞回他手上,和他肩並著肩,躺在屋頂看星星。
“阿徵,你看!”
“那是北鬥星,那是天樞,那是巨門,還有瑤光!……”
兩人靜靜躺了好一陣,紀棠注意力回到頭頂的星星上,她伸手一指,興致勃勃點著。
趙徵順著她手勢看過去。
他在屋頂躺很久了,卻也就這會兒才真有把注意力放在這漫天星海之上。
“小時候啊,我阿爹告訴我,人死了之後,就變成天上一顆星星了。”
想起小時候的事,紀棠露出一絲微笑。那時候她爺爺去世了,爺爺特彆疼愛她,她心裡超難受,哭了很久,哭得嗓子都啞了。
她爸平時粗魯得很,是個典型軍旅漢子,說話聲音響得像打雷似的,得了個嬌嫩的小閨女連嗓子都不敢放開說話,看她一想起爺爺就默默流淚急得不行,最後抱她去庭院看星星,想出了個老掉牙的法子哄她。
她一邊抽抽噎噎掉著金豆子說“爸爸騙人”,一邊又摟著父親的脖子眼巴巴瞅著天上的星星。
不過那時候城裡環境差,星星比現在少得多了。
紀棠露出一抹懷念的笑,她想起了自己的親人,她性格開朗知道家人安好並沒有過分傷感,但其實過往的一切都的篆刻在她的記憶裡。
逶迤流淌,恬靜安寧。
我會過得很好的,你們彆擔心!
她已經漸漸適應了這裡的一切,她在這裡有小夥伴,有好兄弟有好朋友,大家一起打打鬨鬨,她不知不覺已經慢慢融進去了。
“他們一直都在的,這會正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嘿,你說人這麼多,他們也不知混得好不好,有沒混上個一官半職,……”
她的聲音很輕緩,像一泓清澈見底的潺潺溪水,安恬清澈,說著說著,又漸漸變得活潑起來,帶著一絲促狹輕快的笑意。
趙徵靜靜聽著,一眨不眨看著天上的星子,又漸漸移到她的臉上。
她在看星星,他在一瞬不瞬看著她。
星河燦爛,星光柔和,銀色的光輝灑在她的麵龐,為她的側顏鍍上一層輕柔的銀色光輝。
他有些看癡了。
他慢慢想,他應還算是幸運的。
命運雖給了他極多極多的苦難,卻到底沒有徹底拋棄他,讓他遇上了她。
過往的恨仇苦難已鑄成了,但他的未來還有她。
趙徵看著紀棠,看月光下的姑娘變戲法的從懷裡取出一包桂花糕,自己捏了一塊,見他沒動,又拿起一塊塞到他嘴裡。
嘴裡甜絲絲的,徹底衝去酒後的苦澀,他咬著桂花糕,瞧著那翹著腳丫的身影,終於忍不住露出一絲淺笑。
還好,他還有她。
上天沒有薄待他到底。
心坎缺失的那部分被填滿了,脹脹的,就連那種一直因仇恨產生的戾意和焦灼都無限變輕,在這個隻有兩個人的屋脊上,他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寧。
趙徵的心情終於變得好起來了,這才感覺腹中饑餓,他伸手去撚她手裡的桂花糕,兩人低聲私語,分食完了那一包桂花糕,又看了很久的星星,才從屋頂上下來。
以至於柴義求見,稟已審得李賢所知的最大的一個上遊人物時,也沒怎麼影響到趙徵的情緒。
他伸手把紀棠扶下來,高淮已屏退院內一切人等,包括他自己。
趙徵看一眼跪地的柴義:“誰?”
柴義頓了頓,半晌,他說出一個人名。
“侯忠嗣。”
紀棠瞪大眼睛:“你說誰?侯忠嗣?!”
作者有話要說:侯忠嗣記得不?一直跟著徵崽的,從逃亡選擇回歸的一開始就是聯係的他,現在是徵崽的心腹乾將。(不記得的寶寶可以全文搜索一下→右上角三點)
明天預計又是超級肥肥的一章,哈哈筆芯啦~明天見寶寶們!(*^▽^*)
最後還要感謝“50461684”扔的地雷噠,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