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祖拚儘一口氣,說得可夠斬釘截鐵的。
她很好奇,究竟是怎麼一個人,能這麼有力。
屋裡就紀棠和趙徵,小院裡還有陳達領著三四個人,就這麼多,其餘人已經被趙徵儘數安排出去了。
明麵上,由於即將開春,他不得不返回新昌備戰了。
但其實他們悄悄留下來了。
他們判斷,最近應該會有收獲了。
這一個多月時間來,趙徵這邊一直在準備著,密鑼緊鼓在布置,所有通往池州大營的必經之道上的驛站客店都安排了人手。
花費了巨大的人手量,篩選過後,把能調的都調往這邊來了,以至於連趙徵本人身邊都隻剩下寥寥幾個護衛。
廢了這麼大的功夫,就是為了攔截這個“卑鄉”來信。
要從輿圖上大海撈針這麼一個小地方太難,嘗試幾次無果後,趙徵索性舍棄這個方法,而是將人手投入到會更有效果的前者。
他和紀棠一致判斷,年前年後,這“卑鄉”肯定會給此人來信。
若不是,呂祖不會這麼說的。
呂祖說那兩句話雖極短,但透露出來的意思可不少。他把“卑縣”放在前麵了,放在了主動位置上。“卑縣”隻要一傳訊,他就必會出。
是不是品出那麼一點非公事的味道來?
既然不是公事,那就是肯定平時就有聯絡的。
年節,不管在今人還是後人心中,都占據著極其重要的意義,這個就不用說的了,尤其現今!若是平時都有著這種千絲萬縷的私下聯係,年下少不得去信一封的。
大將和呂祖不同,他這個身份地位,哪怕是皇帝,都必然視其極珍貴的。
呂祖不知道有什麼把柄落在馮塬手裡,被他這麼操縱控製又追殺又逃亡的。
但這一套換到大將身上,是肯定不適用的。
馮塬肯定不能操控對方,對方必然是有著極大的自由度的。
卑縣和大將的通信,必然不會通過馮塬。
趙徵網已經布好了,又適時“離開”了池州,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果然,在正月初三,池州大營往東九十裡的驛道小店,成功截獲了這封等待已久的卑縣來信!
……
夜半收到的消息,趙徵紀棠立即動身。
風挺冷的,趙徵特地翻出了紀棠最厚的鬥篷,她衝他一笑,接過披上,“走吧!”
趙徵點點頭,信步出門,兩人翻身上馬。
半夜疾行,至一半路程,他們棄馬飛掠,以防驚動馮塬。
雖然據信報,他們已經由明轉暗成功了,無人知悉他們最後見過呂祖一麵,但還是以防萬一。
越近地方,趙徵脊背繃得越緊,那雙斜挑的利眸帶著一種陰沉沉又極淩厲的鋒芒,整個人像一張挺直的標槍一樣。
他們終於來到這家小店。
趕了近百裡的路,現在已經天色大亮了。
那個家仆打扮的人洗漱穿衣完畢,打了個哈欠,在大堂吃早飯。
紀棠看了一眼,這人有些功夫底子,但總體打扮和氣質更像富貴人家的看門護院。
她和趙徵對視一眼。
劉元低聲道:“此人戶籍和路引,正正是卑縣流雲莊!”
現在的住店需要戶籍路引登記的,查這個不難。
劉元正好是管這一片的,昨夜他就到了,觀察試探過後,他道:“這人懷裡有一封信。”
那仆役吃飽之後,歇了歇,才跨上駑馬拉著的小車,不緊不慢前行。
按他這個速度,一天大概走三五十裡。
趙徵就沒動。
果然,當天入夜仆役也沒到,而是繼續投了一家客店。
夜深了,風聲嗚嗚。
這正是個酣睡的好時刻,夜半,偌大的客店內外都沉浸中好眠當中。
後院的廿二號廂房,窗紗被輕輕戳開,一支竹管伸進來,吹進一縷青煙。
不多時,窗格無聲推開,跳進幾個人。
趙徵行至床前,紀棠一矮身,正要伸手進這人枕下摸,被趙徵攔住,“我來。”
他總怕有陷阱會傷到她。
趙徵長劍一伸,連劍鞘探進枕下,片刻勾了一封信出來。
他伸出二指撚起,端詳兩眼,紀棠忙扶著他的手臂湊過去一起看。
沒有署名,空白的信封。
抽出裡頭,薄薄一張紙箋,內容也極簡短,隻有一句話——
“二郎生辰,可歸否?”
很娟秀的字跡,柔和婉轉,清雋淡香微微浮動,隨這張普普通通的白箋流瀉而出。
第一眼看望這句話,一種感覺油然而生,仿佛一個溫婉美麗的聲音,在輕輕問出這句話。
紀棠一愣:“不會是個女人吧?”
她不禁和劉元對視一眼,兩人麵麵相覷。
陳達也咽了咽。
實在是這一句話,和這話的內容,真的很有內眷詢問家中孩子生日男人回不回家的那種感覺。
紀棠不由得就是這個想法。
這真是一個俗而老套的猜測。
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橋段之所以能這麼俗這麼老套,根本在於經久不衰,就是因為始終有人受,所以才屢見不鮮啊。
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招使了也好幾千年了,後世不一樣還有各種各樣或黑或白的大小人物栽在這上頭!
紅顏劫?
隻是吧,紀棠瞠目結舌:“什麼女人才能有這麼大的魅力呀?”
最重要的是,什麼女人才能這麼牢牢地將這人捆綁在皇帝的戰車上?!連解脫都不能?
畢竟,帝能建下這樣的功勳,創下這樣的基業,他的眼光毋庸置疑是值得肯定的。
一個可能會走眼,畢竟趙元泰這樣的影帝,實在也防不勝防。
隻是話又說回來,趙元泰是西州趙氏的家主,他帶著兵馬和勢力過來的,和呂衍三人的起點是完全不一樣的。
呂衍三人一開始的忠心應是無虞的。
最起碼直到托孤的時候也是。
假設帝戰死真不是自然意外,那麼有趙元泰這麼一個前車之鑒在,帝臨終最後這一口氣的托孤,他怎麼也不可能再找有疑慮的人。
必然是非鐵杆忠耿的心腹不可的。
這三人,作為其中的一員,基本可能斷定當時是沒問題的。
在這種前提下,皇帝還能使出美人計撬動他,並讓對方無法反悔,之後牢牢捆在自己的戰車上,紀棠就真的很好奇,這究竟是一個什麼女人?
這麼流弊嗎?
……
趙徵麵龐隱沒在窗欞投下的陰影中,隻看見他一動不動,紀棠輕喚了他一聲,他將手上的信箋遞給陳達。
陳達取出一些瓶罐,很小心地試探這張信紙。
最後結果,這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內容都在上麵了,沒有其他玄機。
將信重新封好,塞回此人枕下。
次日,這人繼續套上小馬車上路。
小馬車已經檢查過了,幾個大包袱,有新做的男人衣裳,和一些吃食年貨,但不多,送進去並不會起眼。
裡頭還有幾張稚童寫的字和畫的畫。
紀棠都看過的,百家姓,幼童啟蒙,這類常用的孩子開蒙學的字,寫字的孩子應該很小,寫成一個一個墨團團。
還有畫畫的,應該有兩個孩子,這個大點,能畫一些很簡單的畫了。
紀棠翻過其中一張,見一個四方方的亭子模樣,下麵坐著四個人,一個青衣最高大大概是男人,腳邊偎依這一粉團一藍團兩個孩子,三人身後,站了一個杏衫戴著金釵的女子。
畫得歪歪斜斜,金釵七零八落,人物比例根本不對,但還是能分清是這四人的大概角色。
一對父母,和一對孩子。
“嘶——”
紀棠嘖嘖:“這真是有意思了。”
她有預感,這真相可能和她一開始想象的窮凶極惡麵目猙獰不大一樣。
當然,這些對於趙徵而言,是不會有任何區彆的。
昨夜他讓她睡,自己卻睜眼坐到天亮。
他連續兩宿無眠了,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整個人像是壓抑著一種什麼亟待噴薄。
他握住紀棠的手,捏得很緊,啞聲對紀棠說:“我們馬上就知道他是誰了!”
……
是啊,馬上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仆役繼續不緊不慢走著,他終於抵達目的地了。這是很近池州大營的閔縣,他找到了一家小當鋪,把車趕到後院,然後把包袱和信通通交給掌櫃。
任務完成。
這家小當鋪開著,就是專門為了給送信的,掌櫃馬上傳了個口信。
當天,便有近衛換了甲兵衣裳,然後再換尋常衣物,低調來取了包袱和信,原路折返。
將帳。
當天夜裡,一燈如豆。
大將今日負責巡營,翌日方交接,已經五更天了,他飛快回到帳中,第一時間挑亮了燈,打開那封信。
——“二郎生辰,可歸否?”
溫婉娟秀,恍惚那個溫柔的聲音在眼前低低問他。
他又打開包袱,摩挲片刻她親手做的衣,片刻翻出吃食等物,最後取出那一疊稚童的字和畫。
他一張一張翻看,最後看到那張一家四口,忍不住用手輕輕摩挲。
他將字畫和那封信按在心口,低低道:“回的。”
孩子生辰,又無戰事,他定是回的。
……
趙徵把池州大營他的人手,以及杜藹安排的人手全部都啟動了。
但其實不用。
他和紀棠,守在那個近衛取信和出入換裝的後勤補給點。
翌日午後。
淅淅有點小雨,一個高大矯健的男人,穿著尋常的藍布圓領袍子,很低調地從近衛出入過的那個小門走出來。
他隻身一人,走到臨近一民房前,牽出一匹馬,不多時,就和來往和民夫和鄉民混在一起。
趙徵和紀棠在他斜前方的一座小木樓的閣樓上,半推開窗,眼見這人越來越近。
最終他一轉身,他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趙徵一動不動,冷冷不語。
紀棠不知道是不是這人一出來他就認出來的,但她在對方轉身的一刹,她吐了一口氣。
果然和她猜測的一樣。
寬額高鼻,小麥膚色,一張英偉的國字麵龐,四旬上下的年紀,已微見風霜之色,麵容堅毅,氣質如山,極克己內斂的一個男人。
她輕聲道:“龐進德。”
趙徵終於說話了,怒恨太深太久,他此刻表麵反而一片冰冷的平靜,聲音帶著一種砭骨的寒意。
“跟上去。”
他倒要看看背後究竟是個什麼人?
以至於他當了叛徒。
害了他的皇兄!
紀棠握了握他的拳,感覺他拳頭倏地收緊,繃成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章超超肥,阿秀儘力了哈哈,明天再來哈~ (づ ̄3 ̄)づ
晉江昨晚抽到現在,據說是有重要機房在鄭州的緣故,感覺卡的寶寶體諒一下哈,多刷幾遍,誒,反正希望快點雨停吧。
最後給你們一個超大的麼麼就!明天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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