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興渾身顫栗, 又激動又焦急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俯身放好柴忠霍就站了起來。
“彆急,彆急, 你帶著親衛和梁五幾個馬上下去,我隨後就來!”
他急,紀棠也急, 但她卻不能像他就這麼一門心思想往下追。攔網、勾索、乾糧、武器、藥物等等等等, 除了搜救需要用的東西, 最重要是還得帶上一個軍醫。
萬一真僥幸找到了,最好的治療才能增加生還的幾率啊!
柴興越是焦急, 她就越要把方方麵麵都想全了。
柴興立即跳進水中, 飛快泅水而過,撲通撲通十幾個親衛和梁五幾人馬上跟上去,以最快速度遊過去,上岸順著蜿蜒的河流狂奔下去。
紀棠也遊過對岸了, 拔腿往營地飛奔。
半路聽見馬蹄聲, 是趙徵帶著鐘離孤和柴武毅,三人後腳就收到侯忠嗣的消息了,飛馬狂奔過來。
柴武毅和鐘離孤身上都有傷,柴武毅剛剛從山上折下來,眼圈還是紅的, 鐘離孤傷勢不輕左肩鎧甲鼓鼓的明顯包紮了厚厚的繃帶,連左臉都劃傷了一道, 唇色有些蒼白顯然失血不少,但一裹完傷他就立即又上馬了。
鐘離孤方才的情緒也不好過,既為三萬多的柴家軍,也為好友之子他視若親子侄的柴顯, 聞言大喜,一勒停馬立即翻身跳下來,“棠丫頭,阿顯呢?”
怎麼樣了?!
紀棠搖搖頭:“還不知道,還得找,衝到下遊去了。”
她飛快念一邊讓劉元飛馬回營地取東西,然後快速把剛才的發現都說了一遍:“現在不知怎麼樣了,阿興已經往下遊去了!”
人還活不活,能不能找得到,她現在還不敢說。
言簡意賅說完,她又向趙徵要了二三百個擅長搜索的精兵。
最多隻能這樣了,一來這個磐水再往下遊是通往平泉和桐山關方向的,沿途還會經過南梁駐兵區域,到了那邊,連這二三百精兵她都不敢用,就生怕打草驚蛇。
另一個更最重要的,趙徵柴武毅鐘離孤他們現在根本沒法脫身,大軍馬上又得開拔了——彆忘了,擊潰張瓊山之後為了援救鐘離孤和柴家軍,趙徵連會原都沒有去取。
現在第十點和第十一點已經沒希望了,平泉和桐山關隻怕是要落入皇帝之手了,這基礎的沙頭山、會水、夏原三點卻再不能丟的。
大軍稍事休憩之後,就得立即掉頭往西而去。
連柴武毅鐘離孤也是強忍傷痛,都沒肯下馬。
“你們隻管先取會原去。”
紀棠對他們說,目光看過鐘離孤柴武毅,最後落在趙徵臉上,用眼神安撫他,她會小心的,斷不會讓自己出差錯,“我和柴興去找,找到人就回來與你們彙合!”
時間緊迫,其他的都不說了,紀棠翻身上馬,飛快往營地跑去,和劉元他們把能用上的工具藥物都背在身上馬上,飛快往下遊去了。
……
沿著河岸跑了一段,很快就追上柴興了。
紀棠把柴興的馬也帶過來了,喊他上馬,柴興的目光這才從滾滾的河水挪開,他翻身坐上來,忍不住問了句:“……阿棠,我們能找到大哥嗎?”
他攢緊拳的手心鬆開握住韁繩,碰了紀棠的手一下,掌心濕漉漉的不知是泥水還是熱汗,對上他帶著希冀的一雙眼睛,紀棠用很肯定的語氣說:“肯定能的!”
“嗯!”
柴興用力點點頭,他一揚鞭打馬往下遊飛奔而去,一行人不停睃視著大聲呼喊。
紀棠也是。
但看著滾滾的濁黃的湍急河水,她心裡沉甸甸的,彆看她對柴興說的篤定,那隻是不舍打破他目中希冀,但事實上柴顯身負重傷,近衛都垂死了他狀態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這麼洶湧滂湃的水流,固然能擺脫追兵,但也隻怕一跳就上不來了,真的就全看老天爺給不給生路了,人力全無辦法。
她隻能祈禱,求求老天爺開開眼。
老天爺總不會戲耍人玩吧?如果最後讓人絕望,那又何必再給希望呢!
所以肯定能找到人的!
而不是屍首。
紀棠是這樣告訴自己的,柴興也是,他心底又何嘗不知道生機渺茫,不過就是想多個人肯定自己的希冀罷了。
一行人分成十幾隊,每到一個容易被卡截停留的位置都會留下一隊人放攔網和下水察看,而搜索過河岸不見人和痕跡的紀棠和柴興就會立即往下遊奔去。
已經這麼長的時間了,水流速度這麼快,被衝遠了的可能性更大,故而他們根本不敢在前麵停留過多的時間。
但大軍踩踏形成的少障礙區域已經沒有了,越往前地形越不好,不停得上馬下馬,很快他們索性舍棄的馬匹,徒步還要快些。
這樣一路找下去,不經不覺就過了午,從昨天上午就沒吃過什麼東西,但不管柴興還是紀棠,都不覺得肚餓,有的隻是隨著時間推移而堆積的焦灼。
但紀棠還是掰開餅子塞進柴興手裡,自己也用力咬了一口:“多吃點兒,不吃東西就沒力氣了!”
兩人一邊快步沿著河岸小跑睃巡,一邊胡亂啃著餅子,匆匆吃了再灌幾口水,這一頓就糊弄過去了。
天空烏雲越積越多,流動速度也慢了起來了,開始漸漸往下壓,隻怕用不了多久又將是一場傾盆暴雨。
他們得儘快找到人啊!
暴雨,夜晚,疊加在一起就是嚴重失溫。哪怕柴顯現在還有一口氣,倘若他們不能暴雨來臨和上半夜前找到他,露天昏迷一個晚上,也死定了!
紀棠柴興急得不行,隻恨不得和烏雲賽跑,兩人速度也越來越快,後頭連截留幾率比較小的河彎他們索性放棄了,隻一意檢查岸邊,帶著人飛速往下遊狂奔。
其實兩人心裡也明白,柴顯更有可能是隨著河水一路衝去了,永遠不會再上岸擱淺。
但他們就根本不願意相信,柴興還說,在西北的時候他哥救了個相士,那人硬追著給他哥算命,還說他哥有二男一女三個孩子。
“現在我哥就豐兒一個,還差一男一女兩個侄兒呢!”
所以他哥肯定沒事的!
他還等著他來救他!
所以他得快些,更快一些!
紀棠喘了口氣:“嗯,沒錯!”
一行人幾乎是狂衝,一個時辰就衝出了山區!再往前就是丘陵和平原,往右是平泉城、桐山關,往左也是南梁幾個駐兵點。
那二三百精兵沒法再往前了,不然被敵軍哨兵發現,會很糟糕。
劉元他們來得雖急,但都已匆匆換上一身便裝,就一行人的二十來人分成兩個小隊,一邊河岸一隊,快速往下遊找去。
大雨還沒下,不會應該快了,這種天氣天黑得很快,現在已經開始發暗了,最多一個時辰之後,雨不下天也該黑全了。
柴興紀棠他們把能扔的東西都扔,陳達扛起軍醫,一行人飛速往前急掠。
他們已經找了快一天時間了。
連日奔波,又徒步了差不多一個白日,紀棠疲憊得很,腳腕足底一陣陣酸疼,開始有些跑不動了。
但她還是咬牙堅持,她把手伸給劉元,劉元李勝一邊一個帶著她飛掠。
這樣又狂奔了一個多時辰,在天漸漸黑透的時候,連劉元他們都開始感到疲憊的關口,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
是紀棠最先找到柴顯了!
論對河水衝刷擱淺的規律和了解,可能這裡所有人都不如她。一出了山,紀棠就精神大振,狹窄蜿蜒的河床帶來的高速的水流,但一旦出了山,河道變大變寬,水流將立馬就會變得緩和許多。
而相應的,它挾裹的大小雜物,就有很大一部分會逐漸擱淺岸邊。
除了一目了然的河岸或淺灘之外,河岸根須茂盛大樹、一路長出去的蘆葦叢,還有河道拐彎後的彎道內側等等,這些需要重點尋找的區域。
天已經徹底暗下來,烏雲沉沉黑魆魆的,視物非常不易,紀棠他們隻得點起了火把,派兩個人遠遠去放哨,沒辦法,天太黑了沒有火光根本沒法找。
紀棠指點過需要重點注意的地方,又往前一段,這次不用她說大家就分散開去搜索,紀棠舉著火把往蘆葦蕩衝去,和柴興一人一邊快步往裡外找去。
深一腳淺一腳,紀棠腰臀往下的衣物都濕透了,淤泥吸著靴子,她把靴口緊緊紮起來,但依然舉步維艱。
蘆葦刷刷刷,她往蘆葦灘最外麵衝去,一手用力壓著蘆杆,一手高舉火把,也怕一個不慎引發火災。
她個子不高,這麼走很辛苦,但這麼辛苦最終還是有回報的!
她趔趄了一下,被河泥吸得險些撲倒,身後的劉元趕緊扶住她。紀棠一手拍在河水裡,濺了自己一頭一臉的水,但火光一閃,她餘光恍惚看見半丈外的蘆葦灘最邊緣似乎伏著一個陰影。
紀棠心跳漏了一拍,她幾乎是搶著連跑帶蹌踉衝過去的!
她一把撥開已經變得稀疏很多的蘆葦杆,隻見水麵浮著一個人,不!是兩個,一個在底差不多完全浸在水裡,將另外一個人托在水麵上露出大半的身體,兩條腰帶牢牢將兩人勒在一起,他們被一叢蘆葦擋住截停了。
玄黑的甲片映著橘紅火光,上麵那人麵如白紙一動不動閉著眼睛,隻眼線斜長濃眉黝黑,不是柴顯還有誰?
紀棠第一時間伸手抓他,頸脖柔軟觸手生溫,溫度雖然很低,但還是有,脈搏跳動很微弱,但還是有的!
她大喜,當場喜極而泣:“柴興,柴興,快!快來啊,找到了!!!”
找到人了啊!
還有氣兒的!
……
一隊人聞聲大喜,飛快往這邊衝,柴興來得最快,他俯身就把兩人抱了起來,蹚水衝出蘆葦灘。
“軍醫,軍醫,快!!”
親衛已經死了,割斷腰帶,他掉了下來,劉元探手摸了一把,人已經冷了。
軍醫被柴興的親衛背著衝過來,一探脈息急了,急聲指揮他們趕緊卸甲燒水!
這時天空烏雲盤旋雷聲隆隆,一場大雨眼看就要下來了,梁五直起身看了看,飛速帶人往不遠一處小山丘飛奔過去。
否極泰來,他們找了一陣子,找到了一個不算大的洞窟。
一行人在軍醫指揮下七手八腳小心把柴顯鎧甲裡衣扒了,一聽見有洞窟,柴興抱起柴顯,大家抬起剛放下的小鐵鍋油布等物,飛快狂奔過去。
洞窟應該原本還住著什麼動物,剛被梁五他們趕走了,紀棠一進去就嗅到一股濃濃的腥臊,但大家誰也顧不上這些了,有就好。
趕緊把油布重新鋪好,把柴顯放上去。柴顯一身猙獰而泛白的大小傷口,最要害的就是前胸和腹部,刀傷右肩從一路橫貫膻中位置,皮肉綻開深可見骨。腹部則是箭傷,右腹中箭,是被臨時砍斷箭尾的,箭頭部分還留在裡麵,看樣子也很深,但萬幸由於鎧甲阻力沒有貫穿至後背。
幸好他們人多,已經有人去撿柴回來了,用火折子趕緊生了幾堆火,大半堆在柴顯身邊防止他失溫,風很大但有幾人直接在堵洞口擋了。
另一堆火搬石直接架上小鐵鍋,把水囊的水全都倒進去,很快燒開,搗動晾一下趕緊給柴顯清洗傷口。
軍醫在密鑼緊鼓給柴顯處理傷口,柴興很緊張,他跪在側邊緊緊攢著他哥的手。
大家都很緊張,好不容易到這哆嗦了,大家都極盼望柴顯能被救活。
屏息守了半個時辰,外頭雷聲隆隆,狂風呼嘯,雨終於淅淅瀝瀝下來了。
洞窟太小進不去這麼多人,一大半都是站在外頭的,但也沒人動,風很大,大家默契擠洞窟口前擋風,被煙嗆得眯眼難受都沒挪開一步。
幸好的是,柴顯那極度微弱的呼吸沒有停止,熬過在軍醫灼炙治療的紊亂之後,似乎是穩了一點點了。
雖然隻是一點點的,但到底是個好消息,在場的人都吭聲,但實際大家都在害怕柴顯熬不過灼炙治療斷氣。
開頭這一關總算過來,見軍醫放下火鐮,拿起金創藥瓶,大家不約而同的,長長呼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候,卻有一個意外的情況發生了。
遝遝腳步聲,李勝踩著水窪飛快掠回來,他一到,大家一驚,紀棠立即問:“怎麼回事?”
連一直將所有注意力放在他哥身上的柴興也霍地回頭看過來。
大家分工合作,而李勝負責的是帶人放哨。
“不好,紀先生,有人來人了!”
是魏軍服飾,好幾十個。
李勝說:“看樣子是從平泉城過來的。”
大家神色黯了黯,顏遂這是拿下平泉城了?都已經安排人巡邏了?
這裡距離平泉城,也就數十裡路。
而且,負責巡邏這邊的青年將領,還是個熟人,李勝壓低聲音:“是寧王。”
趙宸?!
陳達皺眉:“我去引開他們。”
柴顯這情況,他們肯定是沒法挪動的,那隻能引開對方了。
陳達說著就站起,要帶人去了,卻被紀棠一把拽住。
她思索著,慢慢站起身,“……我也去吧。”
陳達劉元可不同意,兩人立即就要說話,紀棠卻搖了搖頭,“你們去隻怕不行。”
她心裡有些揣度,立即撕下衣擺蒙在臉上,“我會看情況,實在不行再出去。”
大家飛快商量兩句,最後留下柴興和五個親衛在這裡負責幫忙和護法,其餘人都去了。
抽出長劍衝出洞窟,雨點劈裡啪啦,這雨不是很密,但很大點,打來臉上生疼生疼的,狂風呼呼卷著大滴的雨點,天空烏雲急速翻湧壓得很低,飛沙走石。
感覺像天要塌下來的架勢,這場暴風雨現在隻是個前奏。
都這天氣了,趙宸還不回去啊?還堅持在磐水徘徊,說他沒有其他意圖紀棠都不信。
好吧,看來他也不蠢嘛。
狂風吹得蘆葦長草胡亂飛舞,大樹小樹枝丫嘩啦啦亂顫,紀棠站在一個人高小土丘後的大樹旁,撥開枝葉看望向前方。
她身邊就劉元幾個,陳達已經率人繞過去了。
但顯然,這個引人行動並不成功。
趙宸跨在馬上,不顧惡劣天氣繼續沿河往邊上巡邏,他的身邊人也不是很多,大約二十多三十個,但個個都是心腹親衛。
眼前對方越行越前,再往上就要接近洞窟範圍了,陳達當機立斷,立即使人弄出些動靜,隻見遠處左側長草動了動,一條人影飛快閃過。
趙宸這邊立即就有人追過去,不過,趙宸卻沒動,他駐馬望了眼,本人和大部隊都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