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瓷打開門,門口站著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身材清臒,頭發花白。她怔了一瞬,腦海中有關眼前人的回憶瞬間湧了上來。
在進入這具身體的同時,薑瓷也接收了原身的記憶,不過這些記憶模模糊糊的,她仿佛正隔著水麵倒影觀看另一個人的世界。
眼前的老大爺姓李,是她的房東。
薑瓷笑道:“李爺爺,您怎麼來了?”
李大爺已經被房間裡濃鬱的鮮香震撼住了,一進房門,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飄向廚房,愣了兩秒,才回答道:“我……我路過的,剛在外麵聞到味兒……你在煮什麼?”
“雞絲粥。您嘗嘗嗎?”
李大爺已經忘了來意,忍不住道:“那、那打擾了。”
廚房裡,食物的烹調已經進入了最後階段。砂鍋架在小火上,鍋裡的雞絲粥正在咕嘟咕嘟地冒著小泡,氣體將細膩濃稠的粥頂開,升至空中,香氣充滿了小小的空間。
薑瓷用抹布墊著手打開蓋子,撒上鮮綠的蔥花,然後熄火,盛出兩碗雞絲粥。
薑瓷:“李爺爺,您請。”
李大爺看著眼前的食物,眼睛都直了。
米粒煮得軟爛,散發出五穀的香氣。紅彤彤的火腿丁、淺褐色的香菇塊、翠綠的蔥花、還有滑嫩的雞塊散落在米粒之間,色彩豐富,卻又不至於喧賓奪主。
熱騰騰的香氣光是吸進鼻子,就帶給人一種治愈又饑餓的感覺,恨不能立刻讓舌頭嘗一嘗。
現在是下午三點,李大爺年紀大了,消化速度也漸漸變慢,往常這個時候根本不會覺得餓,可這時胃裡卻咕嚕叫了一聲。
他抓起白瓷勺,盛起一勺雞絲粥,吃進嘴裡。
剛起鍋不久的滾燙雞絲粥把他燙得一個激靈,而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在舌麵上爆發。
粘稠軟爛的米粒不用經過牙齒,便被舌頭輕易碾碎。雞塊經過醃製調味,軟嫩鮮香,與香菇丁的清香和火腿的鹹鮮完美地融合在穀物的香氣中。溫熱的雞絲粥劃過食道,便有一股暖意一直抵達胃裡,乾涸衰老的胃部頃刻間被滋潤了,帶來一種奇妙的寬慰感。
李大爺眯了眯眼,感覺自己正身處在自己溫暖的小家中,燈火璀璨下是老婆孩子的笑臉。
怎、怎麼會有這樣好喝的粥……
李大爺甚至忘了點評,也忘了說話。他一口接一口地品嘗著,直到小小的白瓷碗見底。
這就沒了?
他定了定神,壓抑住心底可惜的感覺,難以置信道:“小薑,這、這是你做的粥啊?”
真不是哪家五星級酒店打包回來的?
“是我做的。合您胃口嗎?”薑瓷笑著問。她初來乍到,不太了解這個地方的口味,南橘北枳,每個地域對美食也有自己獨特的偏好。她給李大爺嘗粥,也是想看看當地人的口味。
“合,可太合了。”李大爺在心底淚流滿麵,他太想繼續吃了,可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跟一小姑娘討吃?
“那就好。”薑瓷眼睛微彎,“對了,您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薑瓷知道,李大爺平常住的地方離這兒至少半個多小時車程,他不會平白無故來跑一趟。
李大爺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他是來談漲租的,漲租幅度很大,基本就是要把房客往外趕的意思。今天走進小區時,他已經做好了黑臉的準備,可這會兒,一碗熱乎乎的粥吞進肚子以後,他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大爺糾結地抓了抓頭發,琢磨出一個借口:“我來收下個月房租的,順便看看你這兒有什麼缺的沒有。”
“不缺什麼。我直接轉賬給您不就成了,還麻煩您跑一趟。”薑瓷笑著取過手機,點進轉賬頁麵,操作了半分鐘以後,她尷尬地停住了手。
在她繳過醫院的費用後,原主綁定的幾張卡裡,愣是湊不出幾千塊的房租錢!
李大爺:“怎麼了?”
“嗬、嗬嗬……”薑瓷尷尬地笑了兩聲,“李大爺,要不您寬限兩天,我這周內一定把房租給您交上。”
印象裡,她的房東夫婦並不是好說話的主,當時談房租時的過程不是很愉快,房東阿姨在一旁咄咄逼人地漲錢,而這位大爺則黑著臉站在一邊當門神,實在是這套房子地段便利,環境優越,裝修又符合心意,原身才最終決定拍板。
然而這時,不好說話的房東猶豫了一下,居然還安慰她道:“沒事,你一個小娃娃剛出校門的,也不容易。這樣吧,你在這個月結束前給我就行了。”
薑瓷驚訝:“那太謝謝您了。”
“那個……”李大爺忍了忍,還是憋不住,“你這個粥有多嗎?可太好吃了,我想帶回去給家人嘗嘗,我按市價跟你買行嗎?”
薑瓷道:“沒事,有多。您帶些回去吧。”
送走房東,薑瓷又喝了一小碗雞絲走,然後靠在沙發上消食。
填飽肚子以後,她終於有精力好好消化一下目前的情形。
她上輩子遊曆四方,和各地大廚探討手藝,四處尋找食方,在這個過程中也有了不少見聞。她也聽過“借屍還魂”的故事,但那些故事裡都和自己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她沒有故意要侵占一具身體,她更像是魂體在飄蕩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抓過來,隨手塞進了一具身體裡麵。
巧的是,這具身體和她同名同姓,長相又有八、九分相似。
不過,既然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薑瓷便打算好好活下去。
她醉心美食,可惜上輩子不到三十便得了一場大病,味覺退化,彆提做菜了,連品菜都品不出味道。家族給她找來的各地名醫都束手無策,不久後,她便撒手人寰。
她還沒活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