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純以為她還沒反應過來, 忙道:“你忘記我了嗎?我是顧純姐姐,就是村長的女兒,我經常帶著你玩的。”
她怎麼會不記得, 因為看不見,所以才要更用心的去聽, 去記。江櫻舒了口氣,這才是她來上海的真正目的。
“我記得,”江櫻道:“你下班了?”
“對呀,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兼職,”顧純驚喜道:“你眼睛好了之後,更漂亮了一點。”
以前的女孩總是怯怯的, 對誰都是滿臉防備, 感覺靈魂都被束縛在一雙眼睛裡,雖然漂亮,道更像是木頭。
江櫻點頭:“已經恢複了, 你和我想的……也很像。”
很清秀的一個人,笑容和性格一樣燦爛,是像陽光一樣由內向外的散發著溫暖。
“不過,和你走在一起的是以前那個人嗎?”顧純問道:“好久沒見, 他應該不記得我了。”
江櫻稍愣, 有種奇妙的感覺隨著她口中的名字傳來。
雖然……不管安和怎麼說, 她一直覺得他不像是記憶裡的那個惡劣的人,反而更會像是林徹,但這都是無厘頭的猜測,隻單獨存在她的心裡。
畢竟, 林徹待在她身邊時, 從來沒提過。
她問道:“……林徹以前也在臨川?”
“你不知道嗎?”顧純也很訝異:“就是經常故意喂你不喜歡吃的, 還把你丟進海裡,知道你看不見還硬要拉你去看煙花……”
說到這裡,顧純似乎有點明白了林徹沒說的好處。
這的確有點招人嫌。
於是,乾巴巴的補充:“原來他的名字是這個,住下來的那段時間,都沒自我介紹過,我還一度以為他沒有名字。”
“但都是他呀。”
原來不是荒唐的夢,江櫻下意識的拽緊氣球,那些漂浮不定的因素終於落地。
江櫻語氣微澀:“那安和呢?”
“嗯?”顧純怔了一下,沒搞懂她問這個的由頭,想了一下,隨即道:“就是你托人送給我的票嗎?一個畫家?”
“對了,我也想問你,”她疑惑道:“你為什麼要請我去看畫展?”
江櫻反問:“你對他沒印象嗎?”
“……”顧純語氣很平靜:“你送給我之後,我就去百度了一下這個人,雖然長的挺帥的,但不是我的菜。”
江櫻短暫的抿下唇:“你從沒見過他?”
顧純點點頭:“這種頂級的長相,我要是見過,當然會記得呀,就像你和林徹。”
這倒是出乎意料。
那安和又是如何能畫出和臨川一模一樣的場景?就連口中描述出來的,也能對上。編故事也不見得這麼準吧。
“麻煩你再想一下,”江櫻輕聲道:“當時,和我們在一起的,沒有這個人嗎?”
顧純:“沒有的。”
出於保護的考量,江爺爺也一直沒讓太多人接近江櫻,都是相同的幾個人。
江櫻換了個問法:“那你對林徹有印象嗎?比如,除了我們,他還有走的近的人嗎?”
顧純揉揉眼,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那就隻能是一個日本人了。”
江櫻:“能詳細說一下嗎?”
“名字我不太記得了,四個字的吧,”她模模糊糊的回憶:“就住在我們家,後來林徹才來,房間不夠了,他們就住在一間。”
“關係好像還行?”顧純搜索著回憶,一點一滴的挖出來道:“見過他們一起打遊戲,兩個人都好奇怪噢,沒有家人,都是自己來度假的。”
見江櫻麵色凝重,顧純還是將唯一不確定的因素托盤而出:“我聽大人們說過一些秘密,關於那個日本人。”
“家裡在日本好像是混□□的,在國內也有些黑曆史,我爸都不讓我和他多講話,收了錢才知道這事,又不敢讓他走,”顧純道:“我當時也挺害怕,不過後來發現他也隻是待在房間裡畫畫?沒想象中的可怕。”
“他也隻和林徹說話,”顧純說到重點,語氣變慢,一邊想著細節一邊道:“暑假的最後一場煙花大會那晚,你消失了一夜後被送回深城,林徹和那人也沒回來了。”
“鬨得挺大的,度假村都關門了,”顧純道:“我後來上學住校了,隻有周末回來,但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都被要求保密了。”
她回去的那一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煙花升空墜落的夏夜,少年拉著她在山路上奔跑,腳步聲和心跳一起響徹叢林,最後她被抱著藏在了隱秘處,她的世界裡一片漆黑,能信的隻有他。
少年重複的叮囑她不要出聲,不要亂跑,會回來接她的。
那一晚,她連想哭都隻能往心裡憋,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精神高度緊繃著,連一絲困意都不敢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快被嚇死。
時間過得格外漫長,長到根本等不到少年接她走。反而是自己受不住的高燒昏睡了過去,醒來就在深城的醫院裡了。
江櫻惦記著在山裡的事,打電話給了爺爺,卻被安慰著說是因為少年貪玩,嫌帶著她太慢趕不上看煙花,便找了借口把她丟下,結果回去時忘記了。
她被孤零零的留在那裡一夜。
她也曾問過少年的事,但爺爺說,他已經回去了。托哥哥姐姐去問,也是一樣的答案。
被人追著的恐慌經曆好像是她闖入平行世界麵對的,現實裡風平浪靜,相安無事。
江櫻也漸漸的,忘記了這件事,沒多久,完成了手術,恢複得很好就回去上學了。
偶爾,才會在夢裡重新遇到那個場麵,每一次都更加深了心底的記憶。
隻有她自己清楚,少年不是貪玩,是為了保護她才把她藏起來的。
這些話隻能寫在日記本裡。
顧純發現她的異樣,前幾天被聯係上時就已經知道了江櫻要問什麼,她很抱歉道:“對不起啊,我知道的事也不多,沒給你幫上忙。”
江櫻掌心漸收:“你已經幫了我很多。”
有些事,如果是故意要隱藏,自然不可能暴露全貌。
她已經剝開了最外的糖衣,至於這顆糖是苦還是甜,或許很快就能品嘗到。
然而還有疑點存在。
顧純對安和毫無印象,但真正的記憶裡的確存在這麼一個人。
會有人能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裡,變化得截然不同嗎?
甚至連名字都對不上。
……
……
不多時,全場暗了下來。
空靈飄渺的音樂聲隨著藍紫色的燈光出現,城堡的壁壘上漸漸投影出冰雪皇後的動畫,周遭的議論聲都慢了下來,幾秒後,數不清的閃光燈亮起。
江櫻把手裡的氣球分發給了身邊的小朋友,剩下兩個纏繞在指尖。她努力平複了下情緒,卻還是沒有辦法投入到這一刻。
藍色的光暈落到掌心裡,就像被深藍的海水席卷住。
耳邊響起少年懶洋洋的聲音:“喂,你的小名是哪個貝啊?”
海風把她的頭發吹得亂亂的,江櫻抱著一杯西瓜汁,臉對著顧純,全身濕透,腳底黏著細沙,從頭到腳都不舒服。
顧純拿著毛巾幫她擦乾淨臉,轉頭瞪林徹:“你要嚇死我了,你推她下水乾什麼?!幸虧隻是嗆了水!”
林徹沒理她,繼續問:“大小姐,你不理人了嗎?”
江櫻閉上眼,心裡也有後知後怕的氣。她現在這樣肯定醜死了,眼睛看不到本來就很委屈了,還被隨意對待。
她氣鼓鼓的背對著他,發誓不要和他說話了。
林徹盯著她鼓起的臉頰,忍住想捏一捏的衝動:“你是耳背的背嗎?”
“……”江櫻頓住,生病以後,她的脾氣並沒有看上去的柔和,時常焦慮,有時候還很擔心一輩子看不見的話,她要怎麼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