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裡,又按捺下心頭的躁動,麵上現出些委屈來:“主人,您已經許久沒有保養過我了。”
席同塵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卻一點怨懟都沒有。畢竟當初他之所以被族中的長老強製趕離主人身邊,本來就是他自己犯下的錯。是他還不夠成熟,也不夠殺伐決斷。
但是現在,他不一樣了。
席和光聽了這話,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眼睛眺望向遠方,放空了一會兒,又再轉回來:“沒關係,我的手還沒生,平常也不是沒有保養刀。”
他這句話說的無心,卻在席同塵麵前暴露了另外一點更深層的含義。
席氏重器龍雀,其中的龍刀跟著他走了。剩下的就隻有雀刀。
席和光並不是專練刀器的修者,那能夠讓他悉心保養的刀就隻能是雀刀了。
也就是席同塵親手斬離出來的,之後被融入雀刀的龍雀。
席同塵的眼睛在一瞬間變得很幽深。
那個家夥本是他為了重回主人身邊而分離,卻因為命理相連無法親手殺死,因而放置到妖鬼縱生之處任其滅亡的妖氣。
卻沒想到那個家夥如此好命,不僅遇上了主人,還占據了另一把雀刀做容器。還被用席氏的重器,主人的心頭之物“龍雀”來賜名。
甚至代替他陪伴了主人這麼多年!
而這一切,本該是他的!
席同塵隻要想到這裡,就覺得心頭一陣翻江倒海。
不過他麵上不顯,仍是低眉順眼道:“是,主人。”
席和光把龍刀放回到席同塵的膝蓋上。這柄刀是席氏重器,很沉,以他現在虛弱的身體,拿久了有點累。他在放下的時候,輕輕說了一句:“行了,在我麵前彆總這麼低著頭了。這樣彆人一看,就要猜到你是我的下屬了。我來這裡,是有事情要做,不要壞了我的事。”
席同塵聽話道:“是。”
但他確實是屬於主人的,並且他恨不得讓世上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席同塵撤除了禁言術。
兩人也不再說話。
霧隱宗的山門已經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
他們隻是初步通過宗門測試的修者,不是霧隱宗的弟子,因此飛舟不會進到霧隱宗內,隻會在霧隱宗的前一座山的山頭上落下,進行為期三個月的修習。
這一點不論是席和光還是席同塵,都非常清楚。
因為在很久以前,他們兩個人一起來霧隱宗修習過。
兩葉飛舟緩緩地降落到山頭上。
此時已經將近日暮,天空還有些亮,晚霞還沒開始綿延。眾人紛紛在晚風中下了飛舟,形成三三兩兩的站隊站在山頂的空地上,聽著前麵高台上的人正在宣講:
“……山下有禁製,晚間從酉時一刻開始不允許下山,隻要下山就會觸發禁製,還請諸位不要輕易嘗試。另外,發給各位的令牌帶好,其餘時間憑此令牌上下山出入。”
台上的人又講述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項,便讓底下的人分成兩隊,各自跟著一個領隊人去往他們的住處。
這山頂上的房屋建築是平日裡是用來聽課的,門前的空地是練習的場所。而他們的住處則在半山腰,眾人分成兩隊隨著前麵的領隊人一路下了山。
席和光這一隊走過窄窄的山道台階,最終轉到一處林蔭掩映的院子前。
這院落很大,據領隊的霧隱宗弟子介紹,這是個四進院,大概有二十四個房間。他們這一隊一共有將近九十個人,平均下來是三個或者四個人擠一間。
領隊的弟子讓他們先分好隊,儘量三四個人一組。
席和光自然是和席同塵兩個人站在一起。
柳驚鴻有心向往那邊去,但是他還得領著月原柳氏的其他族人,隻能作罷。
白禦風在行動上可比柳驚鴻自由得多,隻是他剛邁出一步,就聽見席和光對身邊那個礙眼的小子道:“之前跟在你身邊的那個人呢?”
他不說,席同塵差點就忘記了還有這麼個人了。隻是席同塵挺不高興席和光這麼問他的,畢竟他很想跟自己的主人單獨一間。
眼見自己的刀氣壓開始肉眼可見地變低,席和光伸手輕輕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就這間院子,怎麼都得擠一擠的。那人看著就是個什麼也不懂的,現在拉過來,可比到時候隨便分過來不知底細的強。”
席同塵知道不是因為席和光惦記方典,心裡終於舒服了點。
他不用轉頭,光分出去一絲神識,就知道對方在哪個位置。
席同塵轉過頭,就看見鵪鶉似的孤零零被落在一邊的方典。
對方一看見他望過來,眼睛都亮了:“大哥,大哥你讓我過去跟你們一起嗎?”
席同塵麵無表情,倒是一旁的席和光笑了笑:“是的,過來吧。”
少年人在灰藍色的天空下白得幾乎在發光,他眉眼彎彎,明明看著比自己小很多,卻不知怎麼,這語氣就像個長者在喊孩子。
隻是對方笑起來實在太好看了,一雙眼睛勾魂攝魄。一望過來,方典簡直就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方,隻能傻笑著就往前去了。
直到他感覺到旁邊席同塵散發出來的威壓,這才如夢初醒。
方典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了。
偏偏頭頂上還傳來悅耳動聽的聲音:“你和我們一個房間可以嗎?”
這樣的好事簡直求之不得!
方典連忙低著頭點頭。
一旁一直關注著這邊的白禦風見狀搖著扇子走過來,笑道:“不知我可否加入?”
席和光尚未回話,席同塵就毫不客氣道:“不可。”
白禦風卻恍如未聞,一雙眼睛隻是看著對麵的少年人。
席和光自然是婉拒:“不好意思,白公子,我覺得我們住個三人的就可以了。”
雖然白禦風目前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壞心,但是他出身蓬萊白家這種大修真世族,跟方典這樣一窮二百,什麼也不懂,修為還低下的人可截然不同。
不好糊弄,而且比較警覺。
做事不方便。
席和光還有任務在身,當然是要拒絕的。
白禦風非常失望,他的相貌生的很好,這樣的表情做出來,很難有人能夠拒絕。
但是席和光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活了一百三十多年的光陰中,已經飽受了席同塵和龍雀兩個人容貌的荼毒,對於白禦風這樣的完全能夠免疫:“真的不好意思,不過我想,像白公子這樣的人,其他人應該會非常歡迎白公子的加入的。”
他們說話間,前麵的三個院子都已經被這浩浩蕩蕩隊伍裡的其他人搶先一步占領了。
領隊的弟子帶著剩下的十幾人到了最後一進院,席同塵不耐煩白禦風的糾纏,直接伸手攬住席和光瘦削的肩膀,推開了向陽的一間屋子的門,帶著自己的主人進去。
方典眼疾腿快地一溜煙跟進去,白禦風剛要進去,就看到席同塵麵無表情地一把關上了門。
關門的力度很大,實際很巧妙,隻差一點點就能把他的鼻尖打掉。
白禦風:“……”
枉他曾經覺得席同塵是個優雅的美人,現在看來,對方不但容貌不夠令人驚豔了,這脾氣也實在太壞了些。
最最重要的是,他曾經想要追求的對方,現在已經完全成為他追求美人路上的阻礙!
不過席和光不願意,席同塵他暫時也奈何不得,白禦風隻能拿起扇子,轉身往旁邊同族為自己留的房間走去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屋子內放著四盞長明燈。
這等在俗世裡被凡人視作寶貴物品的東西,在霧隱宗這裡,不過是剛入門弟子隨手寫出來的幾張符紙貼上就能做出來的物件。
因此每個房間裡放四盞長明燈絲毫也不浪費。
方典看著那明亮的燈火,喃喃道:“竟然每人都有一盞!這霧隱宗真是太大方……”
席同塵看著這製作拙劣的長明燈,心情很不好:“虧霧隱宗還是個大宗門,竟然這麼小氣,一個房間隻有四盞長明燈,都不夠把這屋子照亮。”
方典:“???”
席和光也是這麼認為,畢竟一百多年前,他來到霧隱宗的時候,住在這樣的房子中時,房間裡就是每人一盞長明燈。現在一百多年過去了,霧隱宗還是這樣,實在寒酸。
他原本還想著今晚無事,就將龍刀保養一下。
現在到了晚間,這屋子裡這麼暗,席和光隻能作罷了。
不過他還是安慰了自己的刀:“這裡確實條件不太好,不過霧隱宗的理念就是修者應當注重苦修,摒棄身外之物,所以也不能指望條件有多好了。”
方典:“……”
方典不敢再說話了。
畢竟他隻是個躲在角落的小鵪鶉。
作者有話要說: 席同塵:我即是龍刀的本體,主人擦刀,就是在給我……(*/ω\*)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打哭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藍忘機的羨羨、鹹魚爸爸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