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哥哥這個稱呼也太昭顯親熱, 葉初然一怔, 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悄悄抬眸望著那位許小姐, 容貌豔麗氣質高華,一身華麗的七彩衣裙讓她顯得猶如瑤池仙子般高貴不可逼視。
那雙和許晏如出一轍的瀲灩桃花眼緊緊盯著謝臨安,滿眼熱切和愛慕猶如烈火般殷殷, 葉初然不由自主的握緊輪椅的把手,身體微微顫抖一下, 很快又恢複常態。
她正想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經意間發現許晏正看著自己, 秀目灼灼,含著各種情緒,似乎有憐惜有同情又似乎有著後悔,後悔?葉初然嚇得連忙收回視線,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謝臨安雖然看不到葉初然的表情, 但是他感覺到她抖了一下,他向來聰慧, 自然知道她想寫什麼, 衣袖輕拂, 寬大的袍袖落在把手上, 衣袖下的手握住那雙小手, 握的緊緊的,似乎在說,“放心, 我隻是你的臨安哥哥。”
他神色淡漠,平靜一笑,“許小姐不必客氣,我雖和許兄情同手足,不過如今我等投奔許兄,客人罷了,還是叫我謝臨安吧。”
他神情疏遠,清清冷冷的坐在那裡,白衣勝雪清俊絕倫,冷到極致也秀到極致,冷如天邊寒月高山皚雪,秀如空穀幽蘭高嶺翠鬆,許然一時看得有些癡住。
許晏有些尷尬的望了眼許然,清咳一聲,“大家都累了吧,不如稍作歇息再用飯。”見謝臨安點頭道謝,他立刻命人將謝臨安三人送到客房。
東院是一間獨立的小院,十分清淨,許晏是個很懂生活的人,院裡種滿各種花,姹紫嫣紅,房中的布置古雅大方,很是耐看,按照葉初然現代眼光來看,那就是低調奢華有內涵。
因阿南的再三吩咐,許府的下人都知道這三位是自家公子的貴客,絲毫不敢怠慢,房間打掃的乾乾淨淨,錦被羅帳,香茶點心,疊落的整整齊齊。
原本有三間獨立屋子,葉初然想著張氏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養了,有些擔心,極力要和她一個房間。
張氏自從與謝多壽和離,心情好再加上休養也好,整個人胖了一圈,臉色白白潤潤,十分清秀好看,她輕拍著葉初然的手,“葉娘,我是養過三個娃娃的人,自會照顧好自己,你啊,多多照顧三弟,他的傷勢還需要靜養。”
所謂的神助攻不過如此吧,謝臨安一貫冷淡的臉上笑出朵牡丹花,言不由衷,“大嫂,我也不需要照顧,還是讓葉娘照顧你吧。”
葉初然想了想,“這樣吧,我住在中間的小屋,你們有事情叫我都聽得到。”
她將自己的衣物收拾好,就去幫助張氏收拾衣物,走進屋中,見張氏握住一根小小的發帶發呆,那根發帶上繡著朵小花,細細一看,正是大丫的發帶。
她有些心酸,上前握住那根發帶,摩挲一會,“大嫂,你不要想太多,你放心,等你養好寶寶,我們就去把三個孩子接到燕地。”
她等待片刻,見張氏不說話,安慰道,“大嫂,你放心,大哥不管怎麼說,良知未泯,他是三個孩子的爹爹,不會對她們不好的。”
葉初然眨眨眼睛,結結巴巴問道,“大嫂,你是不是後悔了?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是我連累你了,我……”
張氏抬眸靜靜打量著葉初然,見她滿眼關心,心中突然安寧下來,她自小家境平寒,爹娘重男輕女,對她和姐姐非打即罵。
她十六歲嫁入謝家,雖說和謝大夫妻還算恩愛,可是謝家公婆刻薄,對她如牛馬虐待使喚,謝大愚孝,聽謝老太的話不知道打了她多少次,自從她養了三個女兒,更是過得連牛馬都不如,連著三個孩子也不被當人看待。
可是她也是幸福的,她有三個孩子,還有葉娘這個妹妹,她後悔過無數件事情,可是救了葉娘和三弟,離開謝大和謝家這件事情,是她今生最勇敢也最不後悔的事情。
想到這裡,她溫婉一笑,握住葉娘的手,“傻葉娘,我後悔過嫁入謝家,後悔過太過懦弱,害了三個孩子過苦日子,可從未後悔過離開謝家和謝大。”
她笑容溫暖,“葉娘,易求無價寶難覓有情郎,你以後一定要好好選擇良人。”
葉初然歪了歪腦袋,有些不解,她們最近有遇到良人?靈機一動,難道是指許公子?
“大嫂是說許公子吧,他為人仗義疏財又文武雙全,確是良人,不過我不喜歡他,他是世家公子,更不會喜歡我,良人應該是兩情相悅吧。”
張氏聽葉初然這番話語,忍不住眼角跳了一下,接下來的一番話噎在喉嚨口,說不出也咽不下去,原來她雖說平日裡不言不語,卻也聰慧,更是看著謝臨安長大,對這位三弟的人品和性格都很了解。
她見慣男女之事,對於謝臨安的心事自然看得出來,知道他喜歡葉娘,葉娘單純可愛生性善良,與三弟倒是天造地設一對,有心想撮合幾句,不想葉娘居然會想到許公子。
張氏啞然一笑,聽到葉娘的聲音有些惆悵,“許小姐端莊大方氣質高貴,這才是大家閨秀,比那個無恥的縣丞千金好上千百倍。”
隱隱約約含著醋意,看來葉娘也不是對三弟全無感覺,可能年紀小還不知道情為何物,張氏了然笑道,“葉娘可是看出來那位許小姐對三弟不太一樣?”
葉初然點點頭,“是啊,就像嫂嫂說的,臨安哥哥又是無價寶也是有情郎,他天文地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年紀輕輕就是解元,許小姐喜歡他也是正常。”
張氏歎口氣,提醒道,“葉娘,你就沒有什麼想法?”
葉初然摸了摸胸口,那裡又酸又澀,“大嫂,其實我挺舍不得,和臨安哥哥相處那麼久,患難之交,他對我又那麼好,隻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如果他和許小姐能成佳侶,也是好事,我也就放心了。”
張氏恨鐵不成鋼的捏住她的小手,隱約提醒著,“我是說,和謝多壽比起來,三弟難道不是良人?”
葉初然冷哼一聲,“謝多壽那個畜生怎麼能和臨安哥哥比?那是山雞窩裡飛出鳳凰。”
“咳咳……”門外傳來咳嗽的聲音,謝臨安推著輪椅坐在院裡,“大嫂,葉娘,許公子派人來請我們去用飯。”
葉初然腳步輕盈的走出屋子,“這樣啊,你們先去,我去廚房做幾道拿手小菜,感謝許公子的招待之恩。”門口的小廝見貴客提出要求,立刻畢恭畢敬的引著她去了廚房。
望著葉娘離去的背影,張氏無奈的搖頭微笑,轉眸望著謝臨安,“三弟,你都聽見了?”
謝臨安沉默片刻,“多謝大嫂成全之意,葉娘還小,我不想讓她為難,我希望她是因為喜歡而接受我,不想她因為報恩而勉強。”
張氏笑了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兩人明明互相喜歡,偏生又都隻想對方好,這一念之間卻如山水迢迢,拍拍謝臨安的肩膀,“三弟,用飯去吧。”
且說許晏命人將三人送去上房休息,伸手倒了一杯茶遞給許然,“三妹,你我大概有半年沒見吧,爹娘可還好?”
許然接過茶盞輕啜一口,“七哥,你都在忙什麼,自從年後就一直沒見你回京,爹娘和大哥都很惦記你。”
許晏沉默半晌,語氣淡淡,“大哥最近身體如何?”
“還是老樣子,隻是他愈加沉默寡言,我聽他的隨從說,除了處理事務,難得聽他開口說句話,不過,他的病近期還好,不像以前時時發作。”
許然一邊說一邊偷覷許晏的臉色,見他臉色如常,不由膽子大起來,“七哥,你還是對大哥有成見嗎?我聽人說,你和大哥以前形影不離,這些年卻是對他不理不睬,其實大哥真心待你,這半年不見你,他很擔心,放下事務來燕地看你。”
許晏臉色一沉,“聽誰嚼舌根,這種妖言惑主的人應亂棍打死,我和大哥沒什麼,你年紀小,很多事情壓根記不得,以後不許再說。”
許然嚇得不敢再說,許晏見她害怕的臉色發白,語氣不由軟下來,“好了,都是七哥不好,不該凶你,隻是有些話不能亂說,隔牆有耳,被爹爹聽到,這罪責擔當不起,更何況,四哥那個人沒事也要找些事。”
許然頻頻點頭,“七哥,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說了。”
許晏笑了笑表示不必再提,“對了,大哥為何不在府中?”
“我和大哥前幾日到你的府上,結果管家說你外出未歸,等了幾天還不見你回來,大哥就去福祥山的圓通寺燒香禮佛去了,順便去探望淨長高僧,說是有事想問問他,請他解開心結。”許然一五一十告訴許晏。
許晏歎了口氣,當年那件事情發生後,他和大哥心裡一直有個結,這個結讓他們兄弟反目,讓他至今都不肯原諒大哥。
他微微蹙眉,大哥如今在圓通寺師父那裡,這倒是個機會,秀目轉了轉,一個計劃浮現腦海中,好極了。
許晏正想的出神,耳邊傳來許然有些羞澀的聲音,“七哥,那個謝公子是什麼人?”
許晏轉眸望去,三妹臉上緋紅,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不由調侃道,“怎麼,三妹對謝賢弟很感興趣?不過也難怪,他雖行動不便,但卻是一個博覽群書誌向高潔的人,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許然越加害羞,“七哥又在開玩笑,我隻是隨口問問。”
許晏忍著笑意,“這位謝公子十四歲就中了解元,要不是因病癱瘓在床,去年春闈的狀元郎非他莫屬,當年應天府考試,他第一我第二。”
許然十分驚訝,眼見自家哥哥忿忿不平的模樣,掩口而笑,“當真是才華橫溢,七哥,你居然敗給彆人,下次爹爹再說你文武雙全,你可慚愧?”
許晏作勢伸手要捏她鼻子,被她嬌笑一聲躲開,“當真是女大不中留,這八字還沒一撇,就胳膊肘往外拐,不過是文采比我略高一些,這相貌可比七哥差遠了。”
許然想了想,“七哥,他長得比你好看。”
“你這丫頭,討打。”
兩人正嬉鬨間,外麵的小廝來報,飯菜已經準備好,許晏想了想,“將酒席擺到水榭軒吧,那裡靠近湖水,涼爽。”
“是。”
水榭軒三麵臨水,上麵種滿了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十分涼爽,一陣微風輕拂,更是帶來清新的水氣。
眾人落座後,許晏客氣幾句,“謝兄,我讓廚房做了些清淡的菜,不知道對不對你的口味,待會嘗嘗看。”
“叨擾許兄了。”謝臨安微微皺眉,避開許然灼灼的眼神,禮貌的回道。
許晏四處打量,咦了一聲,“怎麼不見葉娘,去哪裡了?難道是不舒服?快去請個大夫。”
他這一迭聲,眾人神情各異,許然驚訝自家哥哥怎麼對那個小姑娘這麼上心,謝臨安臉色有些難看,勉強道,“葉娘去廚房做幾道小菜,感謝你的招待之恩。”
許晏挑眉笑得十分肆意,“那可真要感謝葉娘,為兄就喜歡吃葉娘燒的菜。”
就在此時,不遠處葉初然急急走來,後麵跟著名小廝,拎著一個大大的食盒,累得氣喘籲籲。
指揮著小廝將食盒放在桌上,葉初然從食盒裡將菜肴一個個拿出來,她做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空氣中飄著一股濃香,許晏不禁讚道,“葉娘的手藝當真不錯。”
隻是菜肴拿出來後,眾人皆有些驚訝,除了一道鬆子桂魚、龍井蝦仁,其餘的杏仁露、酥以及雪花乳糕都是女孩子十分喜歡的甜食。
葉初然將鬆子桂魚和龍井蝦仁放在中間,“許公子,我聽廚房管事說,燕地偏好清淡,您的口味也是如此,所以我做了兩道南方的菜,希望你喜歡。”
許晏靜靜望著她,良久,大笑起來,“好,冰雪聰明,很好。”
葉初然也不答話,將甜品放在許然旁邊,“許小姐,我從未見過您這麼美麗靜雅的女子,一時激動做了這些甜食,希望您喜歡。”
許然有些詫異,不知為何這個小姑娘對自己這樣上心,女孩子大多喜歡香膩的甜食,她好奇的夾起一塊雪花乳糕放在嘴裡,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淡淡的牛奶味道在口中化開,回味中又有著薄荷的清涼。
她眉花眼笑的又夾起一塊,吃完意猶未儘的舔舔嘴唇,“葉娘,你的這道點心太好吃了,我在京城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乳糕。”
葉初然笑著將杏仁露和酥推到她的手邊,“許小姐,你再嘗嘗看這個,酥要美人來吃,和您相得益彰天生一對。”
許然迫不及待舀了一口杏仁露,微苦後回甘,齒頰留香,而酥更是清香酥脆,帶著的香甜,“葉娘,你的甜食做的真好吃。”
吃貨之間有很多話語要聊,許然品嘗著美味,聽著葉娘嘴像抹了蜜一般,好聽的話層出不窮,不由越看這個小姑娘越順眼,一頓飯還未吃完,兩人已經聊得十分開心。
“不要老是許小姐的叫我,太見外了,我今年十六歲,你還未到十四,我比你大,你就叫我許姐姐,我叫你葉妹妹。”許然也是個性情中人。
葉初然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許姐姐。”
兩人嘰嘰咕咕說說笑笑,其他眾人卻是神態各異,許晏雖不知道為何葉娘會和自己三妹這般親近,但是將兩個小姑娘神情親密,搖頭笑了笑,自己這個妹妹向來是個吃貨。
謝臨安麵上雲淡風輕,不緊不慢吃著麵前的一道蜜餞,心裡卻翻江倒海,想著剛才在院裡聽到葉娘的話,難道她對許小姐這般好,真的是要撮合自己和她?
他不禁望向張氏,見她微微蹙眉,大抵和自己想的一樣,心中越發難過,初然,難道你就這麼想把你的臨安哥哥推給彆人?
一頓飯沒滋沒味的吃完,謝臨安正要喊住葉初然和許晏道彆後一起回東院,許然已經起身,“七哥,我和葉娘說好了,我帶她去園裡逛逛,她教我做酥。”
還未等許晏答應,許然拉住葉初然的手,兩人說說笑笑走了出去,謝臨安見狀,也隻能怏怏不樂的回東院。
許府的後院是個小花園,雖說地方不大,卻十分精致,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奇花異草,看得葉初然目不暇接。
許然見她十分喜歡,更是自告奮勇為她介紹,“彆看這個園子小,是七哥最喜歡的地方,七哥說了,這個園子是他仿照京城的園子。”
葉初然不經意的問道,“京城的園子?許姐姐,你們一家都住在京城啊?”
許然點點頭,“是啊,後來七哥就被爹爹派到燕地了。”說到這裡她眉目間有些哀傷。
葉初然連忙從懷裡拿出一包蜜餞,“許姐姐,你不要不開心,這是我自己做的甘草糖,你嘗嘗看,好吃又潤喉。”
見許然抿了一顆,“好吃,葉娘你真厲害,什麼都會。”
葉初然有些羞澀,“我也是隨便弄弄。”
她接著剛才的話又問道,“許公子是個很好的人,才氣又高,你的爹爹怎麼舍得讓他來燕地啊?難道是犯什麼錯嗎?我以前犯錯,爹爹不過就是罵我一頓,不舍得讓我出去的。”
許然十分喜歡她,見她天真幼稚又單純,根本不防備,順著她的話回道,“不是犯錯,七哥和大哥不知道因為何事有些不開心,後來他對大哥不理不睬,爹爹不想他們之間不和,就把七哥派到燕地,希望他能想清楚。”
葉初然眨眨眼睛,不解的問道,“兄弟間會有什麼事情啊?難道是許公子搶了大公子的零食?”
許然被她逗得嬌笑連連,“說得真有趣,我那個時候年紀小,什麼事情也不知道,聽說是因為某人兩人鬨得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