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條錦鯉(2 / 2)

謝臨安沉吟一會,“我也是猜測而已,如果老人家告訴我的是真實情況,如果真的是天災,那其中有幾個疑點,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葉初然來了精神,托著腮問道,“臨安哥哥,什麼疑點,快說啊?”

謝臨安鳳目深邃,清冷的月華照在他的身上,更添高華,“按照常理來說,蟲子的飛行軌跡都是有跡可循,官員們說是從南方飛來,可是為何不見南方有蟲災,難道這些蟲子不吃不喝,從南方飛來,隻吃西北之地的莊稼?最重要一點,蟲子春末秋初才出現,其他時間,這麼大群的蟲子飛去哪裡,如何隱藏?”

“再說,蟲子吃莊稼和植被不分彼此,隻靠嗅覺問道味道,為何隻吃綠色的,除非是被人訓練過。”

“被人訓練過?”葉初然和阿南異口同聲重複,心裡隱隱約約有些明白,這些蟲子如果有人訓練過,那說明幕後一定有黑手操縱這一切。

謝臨安點點頭,“最重要一點,為何北齊從未遭災,兩國相隔不過一箭之地,蟲子為何選擇性的隻在西北之地,難道說北齊有屏障?蟲子飛過去遇到屏障就再飛回來?”

葉初然和阿南互望一眼,見到阿南一臉迷惘,她腦子轉的極快,一個念頭突然跳入腦中,“臨安哥哥,你是說這些蟲害壓根不是天災而是**,是北齊有人訓練了蟲子,想引起西北之地民亂?”

謝臨安神色肅穆,“如今無憑無據,我隻是猜測,一切要等到了西北之地再說。”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隱隱含著怒意和悲愴,葉初然和阿南也沉默起來,如果真是北齊所為,這就是兩國之間的事情,北齊引起西北之亂,害了無數百姓,簡直是罪不可恕。

夜深了,三人依舊毫無睡意,輾轉反側,葉初然輕輕靠近謝臨安,悄聲問道,“臨安哥哥,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棘手?”

謝臨安歎息一聲,“此事要看當今聖上如何決斷,戰事一起生靈塗炭,但是忍氣吞聲,北齊又步步逼近,亂我大盛害我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無論如何,古人有一句話說得好,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葉初然驚駭的捂住嘴巴,壓住聲音,“臨安哥哥,你是說有可能要打仗?”

她雖生在和平年代,但是在讀曆史書的時候,經常看到一句話,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端一起,屍骨無數。

心裡難過起來,她拉住謝臨安的手悄聲道,“我聽過一句詩,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想想就令人心酸,有什麼辦法可以不用打仗?”

謝臨安眉目間滿是悲憫,神情肅穆,葉初然從未見過他這般神情,那是一種無奈混雜著無力,讓人從心底深處感到悲傷和絕望,“初然,我無計可施。”

一旁的阿南聽到兩人的談話,煩躁的翻了個身,他自從跟著燕王,經曆過大小數次戰爭,自然早已見過戰場上的殺戮,他心中雖然不懼怕,但是袍澤弟兄的死傷也讓他心驚膽戰,這些人或有高堂在上,或有少妻幼子,前一刻奮勇殺敵,後一刻埋骨荒野。

一夜無眠,第二天天色微明,三人就默默起來,那個老漢還在呼呼大睡,謝臨安輕聲喚醒他,從懷裡拿出一些散碎銀子,“老人家,這裡山高林密多有野獸出沒,非久留之地,我這有些銀子,您帶上儘快上路,找個祥和之地安度晚年吧。”

老漢眼淚汪汪嘴唇發顫,顫抖著手接過銀子,哆哆嗦嗦就要跪拜在地,“多謝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今生我回報不了,來世一定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德。”

謝臨安連忙攙扶起他,“老人家言重了,快些趕路吧。”目送老漢遠去,三人也上了馬車,往西北之地駛去。

繞過幾座高山,這一日,三人來到了西北之地,第一次見到蟲災過後的西北,三人皆沉默不語,心中的慘然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往日的富饒之地如今已經成為人間地獄,一望無際的田野全部是土黃色,望不到一片綠色,偶爾有幾顆快要枯死的大樹立在那裡,猶如焦土上冒出一抹枯黃,淒涼的讓人瘮得慌。

路邊房屋十室九空,斷壁殘垣,偶有幾具腐爛嚴重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院子裡,幾隻瘦的皮包骨頭的老鼠,在其中穿來穿去,令人作嘔。

葉初然哪裡見過這般淒慘的景象,她自從穿越過來,就算是在謝家最黑暗的日子裡,也沒見過這種慘況,更何況她前世順風順水,所見處處是錦上添花。

她張大嘴巴,呼吸都快要停滯,眼前的慘狀衝擊著她的眼球和大腦,眼淚刷的傾瀉而出,止都止不住。

她將包裡所有的吃食和衣物全部分給幾名幸存的災民,吃食沒有了,她就取出三人身上的全部銀子要分給災民,可是此時此地銀子壓根無用,買不了吃也買不了喝,更買不來禦寒衣物。

眼看著葉初然眼淚汪汪小臉哭成一團,謝臨安歎息一聲,“初然,我們快些進城,燕地賑災的糧食已到,我們趕快賑濟災民。”

阿南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樣,神情嚴肅,“公子說的對極,葉娘,我們快些進城。”

朗州是西北最大的城郭,也是軍事重鎮,三人趕到朗州城,舉目四望,西北之地處處荒涼蕭索,唯有這裡還是繁華依舊,人來人往。

謝臨安鄙薄一笑,“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阿南一臉憤慨,“呸,一群無恥的狗官,等到我家公子到了,一定有他們好看。”

葉初然有些好奇,“許公子是七皇子的心腹,有這麼大的權力啊,可以處置這些狗官?”

阿南有些尷尬,嗬嗬一笑掩飾過去,“我是說我家公子協助七皇子一定會給他們好看。”

謝臨安笑了笑,一語雙關,“初然,不要誤會,此公子非彼公子。”

葉初然一頭霧水,一個一個都在打啞謎,什麼意思啊?

三人駕車經過城門,阿南也不廢話,直接對著守城軍士晃了一下燕王府的令牌,幾名軍士眼都直了,連忙派人去告知知府,而後恭恭敬敬將三人迎到迎賓館。

過了一會,一名身穿正四品官服的官員匆匆趕來,“下官不知燕王府有貴客來臨,有失遠迎,還請貴客不要見外。”

阿南負手而立,臉上不見往日的嬉皮笑臉,從容大方,“燕王府侍衛統領先行一步為燕王探路,燕王殿下即日前來朗州賑災。”

葉初然平日裡和他嬉戲打鬨慣了,心中暗想這個家夥恐怕又是狐假虎威,和他的主子許公子一樣愛裝逼,她垂首立在阿南身後,不自覺唇角微翹。

知府見這個英姿勃勃的少年手持燕王府的令牌,他前些時日接到戶部的通知,告知因為西北蟲災,燕王不日即將前來賑災,來的就是朗州,哪裡還有什麼懷疑,燕王權傾天下,就是府中的阿貓阿狗都不能得罪,更何況是貼身侍衛統領,簡直就等同於燕王親臨啊。

“下官見過統領大人,統領大人一路車馬勞頓,辛苦了,今日下官在府衙備下薄酒為您接風洗塵,還請您賞臉光臨。”

知府一臉諂媚,他的官銜是四品,燕王府的侍衛統領不過六品,無奈占了燕王府的光,不要說區區一個知府,就算是布政使見了也要低三分。

阿南自幼跟著許晏,見慣了官場的人情往來,微微一笑,“多謝知府大人的款待,隻是我家王爺還未來到,不如等王爺到了朗州,您給他接風洗塵的時候,我再作陪,知府大人,您看可好?”

這番婉言拒絕,知府大人心領神會,這是怕王爺責怪他喧賓奪主呢,小小年紀見識不俗,話又說得漂亮,不愧是燕王府出來的。

他望著謝臨安,心中暗道,這個少年還真是清俊秀雅,可惜坐在輪椅上,不過一個有腿疾之人來到這裡,一定是和燕王有著很大的關係,笑著問道,“統領大人,不知這位是?”

阿南立刻介紹道,“這位謝公子是燕王殿下的摯友,也是燕王府的謀臣,深受燕王的信任,這個是謝公子的書童。”

摯友?說白了不就是心腹嘛,懂!

知府大人滿臉堆滿笑意,當然是對著阿南和謝臨安,對於小書童葉初然,完全是看都沒看一眼,“謝公子,統領大人,在下已經在迎賓館準備好了房間,還請兩位不要客氣。”

這一次阿南當然不會客氣,“那就多謝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叫來迎賓館的管事,讓他好好招待三位大人,而後陪著三人去了後院,因有要事在身,匆匆告辭離去。

知府大人準備好的房間當之無愧是迎賓館裡最好的房間,一處獨立幽靜的小院裡三間青磚紅瓦房,裝修華麗舒適,雖說葉初然隻是個小書童,看在謝臨安和燕王的麵子上,房間裡布置得應有儘有。

葉初然照顧著謝臨安進了房間,阿南也隨即一起進來,葉初然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笑嘻嘻的問道,“阿南,你什麼時候成了侍衛統領啊?按照這麼說,許公子莫不就是七皇子?”

阿南依然嬉皮笑臉,“哈哈,我家公子哪有這麼大的福氣,不過是借著燕王府的牌子用用,狐假虎威一番,你看多管用,這房子住得多舒服。”

看著兩人嘻嘻哈哈開著玩笑,謝臨安唇邊露出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有趣,當真有趣,不知道這個秘密什麼時候揭開呢,也許解鈴還須係鈴人。

照顧好謝臨安,葉初然也有些疲憊,這些天一路顛簸,風餐露宿,她大病初愈,原本身體就有些困乏,路上還要做些吃食,著實有些吃力。

走進房裡,她不由眼前一亮,房裡布置的十分雅致,一張黃花梨木的大床,上麵鋪著絲綢被褥,摸上去柔軟光滑。

靠窗還有一個貴妃榻,上麵鋪著厚厚的毛毯,旁邊桌上擺著十分珍貴的各類水果和小點心,按照平時葉初然懶散的性格,她早就躺上去大快朵頤,隻是今日,她的眼前一直閃過荒蕪的田地、腐爛的屍體,讓她沒有任何心情和胃口。

這一刻,她無比期望最好第二天睜開眼睛就看到七皇子的車駕進了朗州城,然後發放賑災糧食,再然後災民可以活下去,治好蟲災安居樂業。

懷著這樣的心思,葉初然睡著了,一路上的舟車勞頓讓她早已疲憊不堪,等她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她這一睡竟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來之後,她驚訝的走到門前,一名小廝守在那裡,見到她走出來,上前一步正要招呼著,叫聲公子,可是也不過是個書童身份,叫聲書童,可人家也是燕王府的書童,一時不知道叫什麼好,隻能含含糊糊叫了聲你。

“謝公子一直過來看你,見你睡得香,就沒叫醒你,他吩咐我,你一醒來,就讓你用些飯,小心餓壞身體。”小廝轉著謝臨安的話。

葉初然嗯了一聲,漱口後坐在桌前用飯,“咦,怎麼不見謝公子和統領大人?”

小廝一邊添菜一邊漫不經心的回道,“我聽前院的人說,燕王殿下中午時分到了朗州城,布政使和知府大人都去迎接,現在一行人去了府衙,謝公子和統領大人也去了。”

葉初然端起麵前的粥碗,微微出神,原來傳說中的七皇子真的來了啊,看來許公子也來了,不知他們在一起會說些什麼,應該是竭儘全力想著消滅蟲災的事情。

葉初然料到不錯,謝臨安、阿南還有那位神神秘秘的許公子,此刻正歡聚一堂,當然並未討論賑災事宜,而是在求證某人的身份之謎。

且說七皇子一踏入朗州城,左布政使右知府,前呼後擁的去了府衙,然後就是眾人一一參見燕王陛下,就像是參觀國寶大熊貓一般,排著隊等在外麵,一個人進去後,滿臉紅暈做小迷弟樣子出來,然後換另一個人進去繼續參觀。

七皇子煩不勝煩,借口自己一路勞累,想要早點休息,拒絕了官員參拜拒絕了接風洗塵拒絕了公事彙報,直接去了布政使為他準備的豪宅,然後宣謝臨安和阿南前來。

謝臨安心知肚明,如今事態緊急,這為七皇子怕是要以真麵目示人,隻是他早就知道其中的秘密,無非也就是裝傻充愣,這個他擅長。

隨著阿南一路到了七皇子的宅子,阿南見他一路上神色有些緊張,不由安慰道,“謝公子可是有些緊張,沒事,七皇子平易近人。”

謝臨安鳳眸含笑,“阿南似乎很了解七皇子,莫非你們很熟悉?”

阿南有些尷尬,勉強笑著回道,“這個……其實我是跟隨七皇子,所以慢慢就熟悉了,嗬嗬。”

謝臨安秀目輕揚,笑出一抹明麗,“原來如此啊,原來阿南是跟著七皇子,我一直以為你是許兄的貼身隨從。”

裝,接著裝,我就靜靜地看著你們裝!

阿南引著他進入一座大宅院,七轉八繞後,到了一件書房,推門進去,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臨安,我們又見麵了,為兄很想你。”

一個身穿月白色錦袍的人從書桌後起身走過來,拍了拍謝臨安的肩膀,笑容爽朗,正是許晏。

謝臨安一臉驚喜,“許兄怎麼在這裡,可是七皇子有事外出,所以臨時安排許兄您,阿南也不早說,害我擔心一路。”

他聲音頓了頓,神情有些擔心起來,“或者是七皇子壓根沒有想過要見平民百姓,是許兄假借七皇子的名義吧,許兄,這可是大罪啊。”

許晏神情有些尷尬,掩飾般的清咳一聲,“那個,賢弟,請恕為兄隱瞞,其實我是七皇子趙燕許。”

謝臨安斂起臉上的所有情緒,恢複一貫的清冷淡漠,鳳眸含著從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