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驍最後是在京城有名的花樓裡尋到任孟的。
彼時任大公子正醉醺醺地跟舞娘調笑, 眼神輕浮、睫下是淡淡的青色……通身那靡靡氣質,跟京城裡任何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沒有兩樣。
燕驍過來的陣勢不小,姑娘們早被請下去了, 屋裡隻剩下燕驍、任孟,還有燕驍帶來的幾個護衛。
任孟像是沒反應過來, 臉上還浮著醉酒的紅暈,甚至喃喃的念了一句“阿蓮”, 也不知道是哪個姑娘的花名。
過了好一陣兒,他才像是終於意識到眼前這人是誰, 踉踉蹌蹌的起身行禮, “下官孟……孟……任孟……見過……見過……”
聽這口氣, 竟連自己被罷官都不知道。而且恐怕真是醉了, 連姓都給自己改了……
“嗝——嘔——”
更有甚者,他這禮還沒行完, 突然打了一個酒嗝, 踉蹌跌到地上,滾了幾滾直落到燕驍腳邊,趴著就開始乾嘔。
“放肆!”
有幾個侍衛當即拔刀。
燕驍亦是神色冷下, 但還是抬手止住了那幾個侍衛的舉動,“你們出去。”
眾侍衛領命而去, 屋裡一時隻剩下燕任二人。
燕驍也不動, 就那麼居高臨下地看這人的“表演”。
任孟卻像是真醉得不輕, 吐了一會兒, 好似吐累了,就那麼趴在那堆醃臢物上“昏睡”過去。
燕驍盯了他一陣, 那人卻真像是醉極, 一動不動, 昏睡得徹底。
兩人這麼一站一趴,許久,燕驍開口:“……禹州水患,有人向我薦你。”
任孟手指抽動了一下,眼睛猛地睜開。
這時,燕驍早已背過身去了。
——是誰?!
不……他知道是誰!
【治水是大事,造福千秋後代的大事。】
【後代與你無關?……這也是名留青史的好事……】
那人溫潤的語聲似在耳畔,時隔三年,他竟然連每一處的停頓都記得分明。
他那時為何那麼多顧忌,為何那麼束手束腳?
若是他當年就打定主意嶄露頭角,那現如今就絕不會是這般庸碌無為,成為一個被隨手拋棄的棋子。
若他更有分量些,那……是不是就可以幫到他了?
任孟霍然起身,也不顧身上的穢物,追去門外,他高聲道:“我要見他!”
任孟的求見被拒絕了。
隻是離開時,手裡卻多了一遝厚厚的手劄,他翻看了幾頁,久久愣在原地,佇立良久。
最後,鄭重的向著那人的方向,屈膝著地額頭深叩,行的是弟子禮節。
——為黎民,為蒼生。
與江山為何人所主……並無乾係。
你的心意誌向,弟子明白了。
白穆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被升華拔高到這種程度,還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弟子”。
他這麼做主要是拿燕驍的好處太多,這讓他有點慌。
——主角攻的便宜是那麼好占的嗎?回頭還不得十倍百倍還回去?
與其被動選擇,不如主動出擊——給主角攻培養小弟,不也是還他的法子之一?
……
這樣想著,白穆對自己在武安侯府裡溜圈兒的行為稍微心安理得了那麼一點。
所以說,主角攻不愧是主角攻,更想做的事,不管是大是小,就沒有做不成的。
——說拆門檻就拆門檻,說修路就修路。
短短半個月不到的功夫,白穆都能自己推著輪椅在武安侯府內來去自如,一點阻礙都沒有。
在武安侯府裡走了好幾天,順暢到讓墨硯有點得意忘形,他全然忘了最初的磕絆,開始攛掇著白穆出門去逛逛。
白穆……其實有點意動。
畢竟都這麼久沒出過門了。
但是想想現在身上這個“聲名狼藉”debuff,他還是有點糾結。
這麼出門……不會被人扔臭雞蛋爛菜葉子什麼的吧?
白穆還在猶豫之間,沒幾天,卻收到了一份禮物。
——奢侈豪華升級版輪椅s。
減震性能一流,甚至還能爬台階。
……魯班再世吧?!果然不愧是主角攻,手下能人就是多。
這還有什麼猶豫的?出去浪啊。
有了新的“代步工具”,白穆毫不猶豫地帶著墨硯出去了。隻是,臨出門被加了幾個侍衛。
墨硯對那幾個跟過來的侍衛還很是不滿,衝白穆嘀嘀咕咕。他猜這幾個人是來監視他們的,甚至想要甩臉子把人趕走。
白穆搖搖頭,“路上真遇到什麼磕啊絆啊的,你難不成打算一個人給我抬輪椅?”
墨硯看了看那輪椅銜接處的精鐵,臉上露出了一絲為難,半晌咬牙道:“我可以把主子背回來。”
白穆聽這話,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他方才用的是“回”……
——回武安侯府?
……再想想,這娃兒從過來以後,就絕口不提裴家的事。
白穆眼中掠過一點深思,但很快就把這事兒拋到腦後——
算了……想那麼多乾嘛?
他都是快“死”的人了。
……
最後那幾個侍衛還是跟著上了路,白穆心裡明白得很,就算縱著墨硯鬨騰,把這群人趕回去,多半也是由明轉暗,何必多此一舉?
白穆算算也有近半年沒有出過門,甫一出來,倒像是剛換世界似的,看什麼都怪新鮮的……稍微稀奇點的玩意兒,他都要多看一下。
等他意識到不對的時候,身後那幾個跟著的侍衛已經胳膊上拐著、手裡拿著、脖上掛著……總之,身上堆了一群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白穆:“……”
他忍不住開口,“我沒要買。”
侍衛裡有個領頭的,連忙上前回話,“是屬下要買。”
白穆:“……”
他無語了好一陣,怪不得他剛才覺得街上的人都在看他,本來以為是看輪椅看稀奇,結果,這是看冤大頭呢?
見白穆沒什麼表示,隻是又轉頭繼續往前。
那侍衛統領有些為難的抓了抓頭發——夫人他是不是生氣了?
轉頭又瞪了其中一個侍衛一眼:瞎出主意!!
那人更是委屈:這明明是侯爺的吩咐。
白穆有這個教訓之後,看什麼都淡淡的,視線從不久落。
要是宮裡那些人精兒,說不定能從細微的態度差異中判斷出主子喜惡,但是顯然對於這些五大三粗、職責主要在保護的侍衛來說,這題實在是超綱了。
但有一點,他們倒是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