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決曹呈上的供詞,城內潛伏的遊俠惡徒接連被抓獲。有兩人十分狡猾,在刺殺魏尚不成時就萌生退意,趁多數同夥刺殺趙嘉時逃出城,抓人的軍伍自然撲了個空。
然而,他們也沒能真正逃出生天。
離開雲中郡後,兩人不敢再回代國。畢竟事情未成,其他同夥死的死傷的傷,沒死沒傷的也未必會有什麼好下場,隻他們兩人平安返還,定然會被猜疑。
兩人合計一番,乾脆自西向東,越過定襄郡,進入雁門郡。
上次匈奴南下,雁門郡損失慘重,太守戰死,郡內丁口減少超過兩成。新太守到任,勢必會收攏人口,重錄戶籍。趁機混入其中,尋一處被屠的裡聚,冒戰死青壯之名,得良籍不說,甚至還能再得一份家財。
兩人想得很美,雁門郡也的確在收攏和重錄戶籍,可惜主持此事的不是彆人,而是新到任的太守郅都。
換成粗心一點的官吏,或許真會被他們蒙混過關。
奈何今時不同往日,郅都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清查,剔除郡內一切隱患,隨後刀口向外,讓草原流血。
上有嚴令,下必遵從。
新太守雷厲風行,上任伊始就在城內揪出數名匈奴探子,同時查出兩名收受賄賂、包庇不法奸徒、不許民告的少吏。
其中一名少吏出身當地豪強,家族在守城時有功,親父、伯叔、兄弟以及從兄弟都與匈奴戰死,婦人都戰死接近一半。
知曉他犯罪,不少郡中官員和鄉老來求情。
郅都一概拒之門外。
“有功當賞,有罪當罰!其族鏖戰匈奴,守邊有功,其所行更當嚴懲!”
“家弗和,鄰可欺;鄰弗和,外可欺。收賄賂,護奸徒,挑鄉民不和,乃至害出人命!其行之惡,罄竹難書!不懲損法,今後鄉吏仿效,禍患滋生,如蟻穴潰堤,洪水隳城,終為大禍!”
郅都決意殺雞儆猴,犯罪的少吏和匈奴一同被斬首,屍體丟去荒野,頭顱懸掛在城門前,向往來之人昭示,郅都的酷吏之名半點也不摻假。
親身體驗過新太守的行事作風,聞聽其“蒼鷹”之名,加上血淋淋的例子,從郡到縣,再由縣到鄉,乃至各村寨裡聚,無論縣中的長吏少吏,還是鄉中三老、遊徼、嗇府,及至亭長、力田,都是熟記官寺下的條章,瞪大雙眼,兢兢業業,不敢有半點疏忽大意。
這樣一遍遍過篩子,兩名逃竄的遊俠很快被查出不對,疑為匈奴探子,押進官寺審訊。熬不過重刑,兩人陸續吐口,不隻道出潛入雁門郡的因由,連之前所犯的惡事也一一供出,不敢有半點隱瞞。其中一人身懷代國相府木牌,更驗證其所言不虛。
為確保無誤,郅都當日派人往雲中郡,驗證罪犯供詞。並親筆寫成奏疏,待到忠仆歸來,即快馬加鞭遞送長安。
如非出於謹慎,這封奏疏當日就能送出。
畢竟刺殺太守是死罪,重懲更會禍及全家乃至族人。不會有哪個失心瘋胡亂招供,故意將殺頭的罪名往身上攬。
見到雁門郡來人,連魏尚都有點同情灌夫。不過他也沒有把送上門的好事往外推的道理。當即召來文吏,將周決曹呈上的供詞摘錄部分,交來人帶回雁門郡。
所謂人倒黴起來,喝水都能塞牙縫。
很不幸,灌夫就成了這個倒黴的實例。
雲中城忙於搜捕惡徒時,趙嘉卻意外清閒下來。
由於肩上有傷,短時間內無法開弓,為避免再遇到賊人,從虎伯到熊伯再到孫媼,都攔著他外出。
孫媼更是換著花樣給他進補。
畜場裡的牛羊吃多了,季熊、季豹就分彆帶人外出獵捕野獸。小者如野兔雉雞,大者如黃羊、袍子、野鹿,凶猛如野狼、野豬、黑熊,全都逃不開青壯的弓箭短刀。
有幾名青壯還發現了豹子的腳印。可惜明顯是路過,根本沒在雲中郡停留,一路追出十多裡,最終還是失去了蹤跡。
日複一日,趙嘉餐餐不離肉,傷勢愈合不說,人開始長肉,個頭竟也拔高不少。
“郎君又長高了。”虎伯走到趙嘉近前,欣慰道。
長高了?
趙嘉轉過頭,赫然發現,自己之前隻到虎伯的鼻梁,如今已經接近對方的眉毛。
虎伯可是身高九尺的大漢,對比一下雙方的個頭,趙嘉禁不住嘴角上翹。照這樣下去,自己個頭超過一米八絕對沒問題!
低頭瞅瞅長了不少肉,還是能摸出肋骨的身板,趙嘉下定決心,單是個頭高還不夠,必須得多吃,多吃才能長肉!
不求長成虎伯熊伯一樣的彪形大漢,至少不能是竹竿一條。畢竟他將來要走上戰場,連甲胄都撐不起來,未免太沒有威懾力。
好消息接連不斷。
在傷勢痊愈,趙嘉終於能拉開強弓時,外出的青壯送回消息,他們找到趙嘉需要的材料,不日就能運回畜場。
看過先一步送回的樣品,趙嘉立即找來匠人,連說帶比劃,告知對方建起水泥窖。
“建這樣的窖,我等算不上在行。郎君如能多許幾日,我等去臨縣尋幾名老匠,他們的手藝更好。”
趙嘉點點頭,讓虎伯為匠人準備盤纏乾糧,再選出幾名青壯,和他們一同奔赴臨縣。
隊伍剛出發不久,阿陶就來尋趙嘉,遞出一冊竹簡,言是雲梅派人送來,專門寫給趙嘉。
“給我的?”
趙嘉覺得奇怪,拆開泥封,展開簡冊,蒼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底。繼續向下看,雙眼越睜越大。
這封書信是劉榮親筆。
這位前臨江王,如今到雁門郡戍邊的景帝長子,言久仰他名,欲同他當麵一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