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劉榮來意,宆方沒有多言其他,直接開門見山,言郅都不在府內,正在城北監人犯問斬。
“致太守親自監斬?”劉榮倒不認為主簿在敷衍他,隻是以他二十多年來的認知,著實想不到會有這種發展。
“有縣中官吏犯罪,其家甚有名望,且在匈奴來犯時死守不退,滿門英魂。”宆方歎息一聲,聲音變得低沉,“可惜生者不肖。”
主簿沒有繼續向下說,劉榮也沒有再問,婉拒入府的提議,讓車隊停靠到道路一邊,就此恭候在太守府前,等候郅都歸來。
幸運的是,他沒等多久,郅都的車架即從北歸。
見到府門前的劉榮,郅都的反應很平常,依舊是一副冷臉,甚至沒將人請入後院,直接在前堂公事公辦,將劉榮一行安排到善無北邊的沃陽縣。
沃陽本為一處大縣,去歲匈奴來犯,縣令、縣尉先後戰死,縣丞失去一臂,如今暫代縣令之職。縣中青壯戰死大半,老人多數死去,婦人孩童不是死在匈奴刀下就是被擄走。
昔日有商隊往來的縣城,如今已如死地,下轄的裡聚村寨有超過半數荒無人煙。
“敢問使君,榮到後,可能開田?”
知曉沃陽的情況,劉榮首先想到的就是人口和糧食。他非無才之人,否則也不會將臨江國治理得有聲有色,得國內百姓愛戴。
匈奴對漢朝邊郡是極大的威脅,要擋住這柄北來的屠刀,人口和糧食都是重中之重。
有人才有兵源,有糧才能讓士卒吃飽,吃飽才可上陣殺敵。
郅都在郡內清查人口、重錄戶籍,最終目的是給草原放血,但在放血之前,同樣要解決兵源和軍糧的問題。
“可。”郅都取過簡牘,提筆寫成一份手令,當麵遞給劉榮。
看過其上內容,劉榮眸底閃過一抹驚訝。
“郎君不必疑惑,我所行不瞞天子。”
劉榮點點頭,將竹簡仔細收起。
“另有一事,需請太守之意。”
劉榮自請戍邊,卻沒有歸入軍中,以良籍出行本不受限製。但他終究身份特殊,能否離開雁門郡還需要問過郅都。
“榮能否往雲中?”
“雲中?”
聽劉榮解釋過因由,郅都略微想了想,即頷首道:“邊郡常有探子和賊匪出沒,郎君出行需帶足人手。”
“謝太守。”
事情解決,劉榮謝過郅都,起身告辭。
他要開荒田,傭耕之外,還要有節省人力的農具和良種。在這一方麵,雲中郡顯然是個中翹楚。
此外,除了購置農具,帶雲梅見家人,他還想同沙陵縣趙氏子見上一麵。有竇太後派來的騎僮,他的行動變得更加自由,無需擔心哪裡行差踏錯,使今日一切再成鏡花水月。
回到暫時的落腳點,劉榮提筆寫成書信,交人送去雲中郡。隔日告彆郅都,啟程北往沃陽縣。
送信的人快馬加鞭,很快抵達沙陵縣。
雲梅的父母知曉長女將來雲中,都是驚喜不已,同時又心懷忐忑,連續幾日都沒能安枕。
趙嘉接到劉榮的親筆信,對於前臨江王要見自己的原因很是疑惑。心中有些拿不準,寫成一封短信,讓魏同送去魏悅的駐地。
胡市中的要塞尚未建好,魏悅率騎兵駐紮在邊界,沒有足夠的房舍,乾脆和胡人一樣住起了帳篷。
不過和胡部不同,軍營裡的帳篷紮得整齊有序,更堆雪澆水築起圍牆,並立起木製的角樓崗哨,還在圍牆內架起數輛投石車。
如果趙嘉走進軍營,立即就能發現,這些投石車和自己送入城的十分相似,比起軍隊所用更為靈活機動。無法用來攻擊城池,守護軍營卻是綽綽有餘。
魏同策馬趕到時,魏悅剛在帳中鋪開地圖,手指在其上勾畫,明顯是在計劃下一階段該到哪裡清地圖。
“三公子!”
魏同抱拳行禮,將趙嘉的書信呈上。
木牘沒有泥封,展開後,有隱隱的墨香味。
看過內容,魏悅沒有回信,直接命魏同傳口信:“告訴阿多,此事當報阿翁。會麵之日,遣人來軍營尋我。”
“諾!”
魏同抱拳離去,飛身上馬,很快消失在風雪之中。
魏悅卷起地圖,邁步走出帳外。
號角聲在軍營中響起,除了留守的人員,餘者儘數上馬。
現如今的雲中騎兵皆佩有高鞍馬鐙,軍侯、屯長、隊率有鐵甲,餘者有皮甲。強弓之外,騎士都佩長刃,並備有短-槍圓盾。
戰馬頭前裹有片甲,甲上嵌利刺,衝鋒-撞-擊時,能發揮出恐怖的殺傷力。
嚴格來說,這支騎兵已經脫離弓騎兵的範疇,但也無法歸入重騎兵。就其兵種,還在探索和發展中。但誰也不能否認,這幾千人組成的隊伍是一部完美的殺戮機器,每次踏入草原都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漢軍號角聲起,轟隆隆的馬蹄聲震碎大地。
歸降的羌部勇士同樣開始行動,帶上弓箭兵器,飛身躍上戰馬,追隨在漢軍身後,一同向草原進發。
雲中郡很少征胡騎為正卒,對輔兵也有限製,但架不住羌人跟隨作戰的欲-望。目睹幾次魏悅大勝歸來,三支彆部首領就差抱馬腿要求跟隨出戰。出去就打贏,打贏就能搶回牛羊,傻子才不乾!
正卒不成就做輔兵,不需要漢軍出糧餉,允許他們參戰,戰鬥結束後能搶奪戰利品就成!
久而久之,每次魏悅去草原清地圖練兵,都會有羌騎跟隨,並且規模不斷擴大。發展到現在,漢軍號角吹響,羌部勇士完全不需要召喚,抓起兵器上馬就走,個頭個勁頭十足,根本不在乎要倒黴的是哪個部落。
這三支羌部首領能跟隨蘭稽出使,在彆部中的地位自然不低。他們了解匈奴騎兵,知曉本部騎兵有何等恐怖的戰鬥力。
正因為了解,在見識過雲中騎之後,他們才會死心塌地抱大腿。
隻要魏尚繼續坐鎮雲中,隻要魏悅仍在草原馳騁,隻要雲中騎繼續碾壓胡部,他們就會一心一意做漢天子腿上的掛件,扯都扯不下來。
漢騎呼嘯而過,羌騎緊隨而至。
伴隨著蒼涼的號角聲,騎兵破開風雪,如一支鋒利的長箭,凶狠紮入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