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條填入火塘,火光跳躍,大塊的豬肉和骨頭在湯中翻滾,香氣誘人。
確定火候已到,夥夫抄起木勺,從湯中撈出大塊的豬肉,放到案板上,也不嫌燙,一手按住,另一手抓起短刀,當當當切成手掌大小的薄片,一片挨著一片,碼放到事先備好的大木盤中。其後打開陶罐,舀出醬料,均勻的灑在肉片之上。
幫廚的健仆抬來木板,將木盤並排放到板上。
筒骨撈出來,放到陶盆裡。肋骨再次斬斷,骨節已經燉得酥軟,能和肉一起咬碎下腹。
包子蒸熟,和烤餅分彆裝進藤筐。一名夥夫捧出葵菹,這是不可少的配菜。
待一切準備妥當,魏悅停止訓練,雲中騎和更卒在木盤和藤筐前列隊,聞著野豬肉的香味,口水不自覺分泌。
因李當戶在場,圍觀比試的上郡騎兵也留了下來。雁門守軍一步三回頭,趙嘉讓夥夫分出一鍋肉湯,再加兩大盤燉肉和一筐包子,給要塞守軍送去。
軍伍列隊領取飯食,每人一隻大碗,碗底鋪上肉片,澆上一勺熱湯,再用筷子串兩三個烤餅包子,吃完可以再取。
多出一百多個上郡騎兵,夥夫擔心主食不夠,臨時多蒸出三大桶粟飯,足夠填飽所有人的胃口。
趙嘉腹側有傷,坐在健仆尋來的木墩上。
魏悅和李當戶坐在他的兩側,一邊用飯,一邊交流各自得來的消息。
“郅太守遣人來,言一處邊塞出了問題,還需半日才能到。”李當戶本該今日啟程,奈何郅都被事情絆住,無法當麵告辭,行程隻得拖延。
“今日有雪,遲一些動身也好。”魏悅道。
李當戶點點頭,一口咬下小半個包子,嚼了兩下吞下肚。
“家君送來書信,言長安消息,太子三月成婚,太子妃為堂邑侯女。”
“此事不是早定?”
“定是定了,可未免有點太急。”李當戶壓低聲音,道,“另有一事,梁王孝太後,請修梁國通長安路,天子未準。其後不久,就有梁王重病的消息。”
魏悅垂下雙眸,端起湯碗飲了一口。
“阿悅,你說長安是不是?”李當戶話到半截,沒有繼續向下說。
魏悅搖搖頭,道;“我等身在邊郡,擊胡守邊是為根本。長安之事,自有家中長者計較。”
心知他說得有理,李當戶很快轉開話題,提到冬季練兵之事。
歸根結底,魏悅官至部都尉,李當戶身為軍司馬,在邊郡能領數千騎,扔進長安卻完全不夠看。真正能在朝堂角力的,至少要是魏尚、郅都和李廣這樣的級彆。
對於長安的消息,兩人隻是聽一聽,長輩問到,或能出策一二。真正實際參與,以目前的條件還做不到。
兩人尚且如此,何況趙嘉。
對魏悅和李當戶的談話,趙嘉僅是靜聽,就自己掌握的線索,將諸事串聯起來。聯係當前的時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動作不覺慢下來,神情也變得凝重。
從虛歲算,現在的武帝剛及舞勺之年。在這樣的年齡成婚,民間都很少有。除非有不得不為的理由。
漢初延續秦製,以十月為歲首。
三人衝出草原時已是初冬,步入景帝中六年。翻歲就為景帝後元年,按照曆史發展,不過三年,景帝就會駕崩,漢武帝就要登上帝位。
想到這裡,趙嘉不禁想要歎息。
真如曆史發展,景帝的身體怕是糟糕到一定程度,太子提前成婚,的確是不得不為。
過了午後,小雪轉為大雪。
臨近傍晚,有飛騎馳入軍營,言郅太守已歸,請魏部都尉、李司馬和趙軍侯前往一見。
三人未做耽擱,安頓好營內,即驅趕車馬,以最快的速度去見郅都。
不快不行。
在雁門郡停留幾日,他們逐漸了解郅都的行事作風,如果這次見不到,難保明天又會出發巡視要塞,數日不見人影。
藉由家中長輩,魏悅和李當戶對郅都算不上陌生,李當戶之前還曾見過。
趙嘉則不然。
他對郅都的了解多源於曆史,要麼就是通過周決曹口述。腦海中描繪的形象,足可止小兒夜啼。
待馬車停下,由健仆引路,三人走到稍顯簡陋的內室。
看到坐在燭火邊的中年人,趙嘉不覺愣了一下。
兩鬢斑白,麵容嚴肅,或許是多日奔波勞累,神情中帶了一絲疲憊。
“坐。”
郅都示意三人落座,待老仆送上熱湯,簡單寒暄幾句,就提及草原之事。尤其是漢騎如何襲擊匈奴本部,又是如何踏破左穀蠡王的營盤,衝出包圍,都問得十分詳細。
“此事當詳錄於戰報,呈送長安。”
以郅都的性格,三人的功勞不小,自是要錄其戰功,呈到天子麵前。
“謝使君。”
明白他的好意,三人皆是拱手。
郅都為人剛正,卻非一點不知變通。如若不然,也不會在曹時毆打匈奴使臣後,將其帶到景帝麵前,明擺著是要維護。
出任雁門太守後,秉持和魏尚相同的理念,一門心思為匈奴減丁。
死掉的匈奴才是好匈奴,斷根絕種自是更好。
見到殺出草原的三人,郅都相當讚賞。遞往長安的奏疏中,不乏褒獎之詞。尤其是趙嘉,對這位能上陣殺敵,於刑訊也頗有見地的少年軍侯,郅太守更是生出愛才之心。
回憶醫匠所言,郅都的視線轉向趙嘉,破天荒現出和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