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1 / 2)

漢侯 來自遠方 7914 字 8個月前

趙嘉第二次走進漢宮, 感覺和之前截然不同。

前次未央宮設宴, 入目儘為觥籌交錯,絲竹弦樂,謳者聲音婉轉,舞者纖巧嫋娜。精美的青銅燈點亮大殿,恰似漫天星鬥照亮凡塵,繁華之色使人沉醉。

如今再至,飛簷反宇,走鸞飛鳳, 秦漢建築獨有的厚重莊嚴之感迎麵撲來。

宦者在前引路,殿前甲士如蒼鬆矗立,甲胄頭盔儘為墨色, 唯獨長戟反射寒光,冰冷懾人。

“趙大夫, 佩劍。”

經宦者提醒, 趙嘉從腰間解下佩劍, 遞給捧著托盤的小黃門。其後驗官印綬帶,確認無誤, 方才許入殿門。

剛剛踏上石階,身後突聽人喚:“前方可是沙陵縣尉?”

聲音十分陌生,趙嘉腳步微頓,轉頭看去, 不遠處,一名著曲裾深衣, 腰係寬帶,身姿婀娜的女子正款款走來。

女子粉麵朱唇,豐姿冶麗,眼角暈染一抹嫣紅。儀態端莊,卻從骨子裡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嫵媚。

趙嘉仔細在腦中回憶,全無半點印象。

“趙大夫,此為淮南王女,陵翁主。”

宦者出言提點,趙嘉神情微變。

對於劉陵,他了解得實在不多,唯一知道的是,曆史上,淮南王劉安謀反事泄,自殺身亡,她因涉案被連坐。太史公評其“慧,有口辯”,此外,再無更多記載。

淮南王入長安朝見,因故被天子冷落,翁主劉陵卻是長袖善舞,被長樂宮竇太後召見,贈王太後及陽信公主重禮,甚至折節下交身無官職的田氏兄弟。

事實上,劉陵更想同蓋侯王信拉上關係。

隻可惜王信行事謹慎,每次劉陵上門,不是借口不在,就是請夫人前往接待。幾次三番,劉陵碰了不少釘子,終於明白王信這條路走不通,就像是宮內的陳皇後,刺蝟一樣,根無無從下手。

劉陵固然惱怒,卻是毫無辦法。

因演武結束,諸侯王將陸續啟程歸國。一同動身的,還有派至各王國的鐵官、鹽官,以及規模達到五百的護衛軍伍。

淮南王之前試探天子不成,反而落得滿身不是,不提劉徹的態度,在諸王之間,人緣也差到極點。

連續受挫之後,劉安不敢繼續懷抱僥幸,老實上表,請求返回封國。

劉陵身為王女,和王子不同,無嚴律規定她必須隨父歸國。

父女倆商量之後,認為短期之內,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埋下釘子。前腳埋下,後腳也會被朝廷設法解決。

既然知道結果,何必吃力不討好,不若換一種方式,讓劉陵暫居長安,既能刺探朝廷消息,及時送回淮南國,也能以重禮結交朝臣,以圖後日。

經過一場演武,見識過邊軍的戰鬥力,劉安吃到教訓,明白年輕的天子雄才大略,假以時日,文治武功必不亞於先帝,甚至有可能超越。

圖謀多年的心願眼見落空,劉安的不甘可想而知。

既放不下,又成不了,懷抱這種矛盾的心理,劉安日漸消沉。唯有遇到不和的劉氏諸王,開啟嘴炮模式,彼此互嘲,才能短暫忘卻煩惱,振作起精神。

故而,在劉氏諸王之中,劉安的名聲和口碑如飛流直下,從一個飽學的王侯,直接成了四處尋人吵架、集嘴炮之大成者。

嘴炮不可怕,忍無可忍,拍飛就是。

但有權有勢,兼滿腹經綸,抬杠不重樣,又真心拍不飛的嘴炮才令人恐懼。

日複一日,淮南王成了“瘟神”的代名詞。

代王驚喜發現,自己的人緣再不是諸王中墊底。非是同樣懼怕這位的嘴炮,必定要登門致謝,感謝劉安的舍己為人,深明大義。

比起劉安的放飛自我,劉陵依舊鬥誌滿滿。

沒有親眼見到演武,僅是從他人口中聽聞,沒有直麵的震撼,劉陵不認為邊軍當真無敵。縱然戰力非凡,精銳歸國之後,召有才之將,取其長補己短,未必不能練成強軍。

劉陵不缺少野心,意誌堅定更勝兄長。

被竇太後和陳皇後冷遇,依舊麵不改色,敬獻玉刻的道家典籍。王太後和陽信公主,她同樣沒有冷落,照樣重禮獻上,尋不到半點差錯。

有玉璧黃金開道,王娡身為太後之尊,留一名王女在京,並非多大的難事。

知曉王太後的決定,竇太後什麼都沒說。陳嬌思量許久,在劉徹至椒房殿時提了兩句,話說得巧妙,將王太後摘出去,隻道淮南王女狡。

見到劉徹的神情,陳嬌就知曉自己做對了。被丈夫攬進懷中時,粉麵暈染麗色,長睫低垂,遮去眸中的一抹複雜。

趙嘉遇上劉陵,說巧也巧,說不巧也不巧。

劉陵早想見一見統領邊軍之人,奈何軍隊駐紮在林苑,始終尋不到機會。唯一能想的辦法,就是每日進宮請安,希冀能來一場巧遇。

功-夫不負苦心人,劉陵從宮人口中探聽出,天子召趙嘉入宮。為達成目的,她刻意在長樂宮久留,出宮時,還繞道未央宮,果然遇見正主。

在趙嘉看向劉陵時,劉陵也在打量趙嘉。

以她探聽來的消息,這個出身邊陲的趙氏子,不到傅籍之齡就獻上利國之策,朝廷推廣的馴牛之法就是出自他手。

幾年時間內,多次立下戰功。

先帝給予厚賞,並授官封爵。

無論官職爵位,都算不上太高。放到長安之內,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但是,聯係他的年齡,事情就變得不是那麼簡單。

據傳代國相罷官同他有不小的乾係。雖說傳言未經證實,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思及他同雲中守的關係,劉陵不得不加以重視。

短短一瞬間,兩人腦中都閃過數個念頭,不同的是,劉陵有心結交,趙嘉卻是避之唯恐不及。

宦者輕咳一聲,提醒道:“趙大夫,天子召見,不可耽誤。”

趙嘉借機向劉陵拱手,隨宦者向宣室行去。

目送趙嘉背影消失,劉陵笑得愈發嫵媚。轉身離開時,寬袖被風鼓起,在身側飛舞,猶如翩翩蝶翼。

宣室內,劉徹坐在屏風前,麵前攤開幾冊竹簡,提筆又放下,突然間手一推,將竹簡全部揮到一旁,端起漆盞,三兩口飲儘。

韓嫣搖頭輕笑,彎腰將竹簡拾起,重新放回到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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