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涉水而行,於午後靠岸。
趙嘉命人押來三家豪強子弟和健仆,準備率領五百步卒登岸,到各家去“登門拜訪”。
“阿多,我同你一起去。”韓嫣不放心,欲-留隨員看護船隊,自己和趙嘉一同前往。
“王孫還是留下。”趙嘉笑道,“小事而已,我去即可。”
“可……”
“王孫,事涉田家。”趙嘉低聲道,“此前宮內事被天子壓下,終有餘波未消。為免橫生枝節,王孫避嫌為好。”
王太後鬨出的動靜不小,弓高侯都被宣入長樂宮,城南諸家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明眼人全能看出,王太後的主要目的是陳嬌。但無論如何,韓嫣終歸被牽扯在內。
田家是外戚,是王太後的娘家。
趙嘉為賑災正使,身負皇命,出手懲治豪強理所應當。縱然事後被攻訐,照樣有脫身之法。倒是韓嫣,有長樂宮之事,此時反倒不好出麵。不然的話,很可能被汙蔑私仇,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明白趙嘉是好意,韓嫣沒有堅持。隻是提醒趙嘉,田蚡早不懷好意,他未必會比自己麻煩少。
“無妨。”趙嘉笑道,“中大夫在朝。”
不牽涉到長樂宮,一切都要按朝中的規矩來。
如今的田蚡可不是曆史上的武安侯,更不是驕橫跋扈到能隨意任命朝官的丞相。他有官無爵,在任上毫無建樹,被兩代天子厭惡,哪怕有王太後為後盾,照樣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鬼蜮之徒,陰險之輩,縱一時張揚,終不破殞命下場。”
趙嘉主意已定,告知韓嫣無需擔憂,隨即帶人前往豪強家宅。
他的目的不是講道理,而是殺人。
在東郡目睹的一切,讓他徹底明白,寧成口中的“殺為上”究竟是何等含義。史書記載留於身後,任由後世人評說。當下,他願為十六郡百姓拿起屠刀,背負嗜殺的惡名。
“就是這裡?”
來到田蠻家宅前,看到夯土築成的圍牆,黑漆覆蓋的院門,掃一眼垂落雨絲的瓦當,趙嘉舉起右臂,順勢朝前一揮。
砰!
鈍響聲中,院門轟然倒塌。
“什麼人?!”
健仆護院聞聲趕來,看到被五花大綁的家主從子,目及手持長刀、魚貫湧入的漢軍士卒,當下頭皮發麻,臉色大變。
“殺。”
趙嘉無意多費口舌,一聲令下,軍伍如猛虎下山,一路從前院殺進後宅。
田蠻被抓時,人已經半醉,被士卒提到趙嘉跟前,雙眼迷蒙,沒能認出來者身份。死到臨頭仍大言不慚,口出威脅道:“豎子!可知乃公是誰?敢闖我家,待稟報長安太後,必夷你三族!”
“大膽!”趙破奴怒喝一聲,長腿橫掃,一腳將田蠻踹飛。
趙嘉並未發怒,對衛青道:“將他說的話全部記下,不差一字。”
“諾!”
田蠻想從地上爬起,試了幾次均未成功。腰後傳來的-激——痛讓他徹底酒醒。再看深衣革帶,腰佩寶劍的趙嘉,認出他腰間鞶囊外垂掛的綬帶,想起之前得來的消息,當即麵露驚駭,手腳冰涼。
“殺。”
見對方反應過來,趙嘉也未多言,命軍伍入內,將宴飲眾人儘數格殺,一個不留。
“你不能殺我!”田蠻驚恐大叫,“我是太後族人,你不能殺我!你如殺我,太後絕不會放過你!你全家必死,全族定滅,天子都保不得你!”
趙嘉挑了下眉,走到田蠻麵前,俯瞰被反扭雙臂的罪人,俊顏帶笑,狀似無害,卻無端令人膽寒。
就在田蠻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時,趙嘉忽然轉過身,不發一語,徑直揚長而去。一舉一動再再表明,對他而言,田蠻不過螻蟻,隻言片語都是浪費時間。
冰冷的刀鋒抵到脖頸,田蠻瞳孔緊鎖。
生命的最後一刻,湧起的並非後悔,而是不甘和怨恨。
他怨王太後不如竇太後,怨田蚡不如王信,怨田氏不如竇氏、陳氏甚至王氏,自始至終未曾反思自己所為,更不曾想過,他究竟因何丟掉性命。
趙嘉登岸當日,三姓豪強儘被滅門,清河郡為之震動。隨船隊一路前行,趙嘉和韓嫣輪番登岸,無一例外,每次都要殺人滅門。
消息傳遍黃河兩岸,災民拍手稱快,惡人心驚膽寒。
鄭當時和汲黯聞訊,皆言該當如此,尚未見麵,已對賑災兩人生出好感。
因事涉田家,趙嘉的奏疏在第一時間送往長安。
看過其中內容,劉徹震怒不已,非是針對趙嘉,而是膽敢胡作非為的地方豪強,包括太後的娘家在內。
王太後則是另一番反應。
在病中聞聽消息,強壓下沒有立即發作,沉默地飲下湯藥,揮退眾人,方才現出沉怒。
“今我尚在,區區校尉藉我族人。待我百歲後,豈非魚肉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