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臉?”趙嘉笑彎雙眼,緩聲道,“不說長安如何,單是濟南守和東海守,就會讓他們知曉後果。”
聽聞此言,韓嫣也是一笑,口中道:“阿多說得對,是我沒想到。”
丟掉謙和人設的鄭當時,手段不亞於郅都寧成,正無限向酷吏靠攏。汲黯相對“講理”一些,不會一言不合就抄家滅門,但也同樣不好惹。更不用說為救災失去親子的東郡太守,誰敢在這事上不守規矩,絕對是全家抱團掉腦袋的下場。
幾位地方大佬聯合起來,手段和實力非同一般。
這些豪強商賈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得利後翻臉不認人,甚至鬨出些幺蛾子,當真是活膩了。
“陛下傳旨,此間事了,命你我早些歸京。”趙嘉放下竹簡,話鋒一轉,“以目前的情況,再有半月,我等即可啟程。”
“半月。”韓嫣沉吟片刻,道,“詔令這般急,怕是草原出事。”
“從長安啟程時,北邊就不安穩。算一算時間,要是匈奴真打算動手,必然會在近兩月。”趙嘉道。
依照中行說製定的策略,匈奴劫掠都在秋收前後。再晚一些,邊塞-進-入寒冬,天降大雪,想要平安返回絕非易事。
此前漢軍冒險冬襲草原,為的是滅掉白羊王和樓煩王所部,拿回水草豐美的河套地區,設郡徙民,進一步削弱匈奴本部實力。
匈奴則不然。
胡騎南下主要為劫掠,如果搶不到足夠的糧食牛羊,反而因天寒損兵折將,各部對王庭必心生怨恨。對馬邑一戰之後,威望已有衰落的軍臣單於和王庭四角而言,絕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匈奴要來,朝廷必發大軍。”
按照劉徹的性格,匈奴不來,他還要發兵打過去。遇上匈奴南下,不迎頭痛擊才怪。
“從此地往長安,疾行尚需十數日。”韓嫣蹙眉道。
“令將士換乘戰馬,王孫同我先出發。留下大車,隨員慢一步緩行。”趙嘉提議道。
“隻能如此。”
兩人商定計劃,接下的時間,逐步同官寺交接,集中精力為返程做準備。
與此同時,數騎快馬馳入長安,帶來匈奴集結十萬大軍,正大舉南下的消息。
劉徹早有準備,在軍報送達當日,即下旨邊塞諸郡調集兵力,嚴密防守,不可有半點鬆懈。包括新設的朔方郡在內,全部嚴陣以待。
魏悅、李當戶和曹時接到命令,五日後率軍北上,同邊軍一同抗敵。
“阿多和王孫能否趕回來?”從宮內歸來,李當戶解下佩劍,想起還在濟南的趙嘉韓嫣,遺憾道,“如果阿多在,軍糧早就解決,哪裡需要五日。”
“之前天子下旨召還,大概不用多久,他們就能回來。”曹時提起陶罐,給自己倒了一盞溫水,仰頭一飲而儘。
魏悅沒說話,鋪開一張地圖,視線在雲中、定襄和雁門之間移動,繼而延伸向蘢城,表情若有所思。
長樂宮內,王太後喝下湯藥,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因太後病情加重,陳皇後親來侍疾,劉徹也在下朝後來探望。
此前一場鬨劇,母子之間裂痕愈深。但因王太後這場重病,加上刻意示弱,在病中常提及劉徹幼年,僵硬的關係略有緩和。
畢竟是親生母子,除非王太後做下不可挽回之事,該有的尊榮和敬重,劉徹都會給她。至於田家,田蠻已被滅門,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田蚡參與其中,劉徹也不耐煩看他,直接尋個錯處,削官免職,再次一擼到底。
剛剛走到殿前,就聽殿內傳來咳嗽聲,劉徹不由得加快腳步。
進到殿內後,見王太後趴在榻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陳嬌被灑半身湯藥,劉徹不由得皺了下眉,卻沒說什麼,上前替代陳嬌扶起王太後。
“陛下來了?正好。皇後守著半日,必然是累了,該回去歇息。”王娡握住劉徹的手臂,開口道。
從字麵理解,此言並沒什麼。但從王太後口中說出,而且是當著劉徹的麵,難免令人深想。
當初竇太後病重,陳嬌侍疾從不言累,日夜守在榻前,實在撐不住,才歇息一兩個時辰。如今換成王太後,半日就累了?
陳嬌沒有爭辯,更沒有現出委屈神情。
此時此刻,她做什麼都是錯。
劉徹眸底閃過一抹暗沉,稍有軟化的心再度堅硬,鬆開扶住王太後的手,對陳嬌道:“皇後的確有些憔悴,莫要太過勞累。”
“諾。”
陳嬌起身行禮,離開長樂宮。
有天子這番話,無論王太後想要暗指陳嬌不孝,還是想借機分出她部分宮權,均無半點可能。
待到殿門合攏,王娡沒有再言陳嬌,而是放下姿態,試圖進一步軟化劉徹的態度。
劉徹心中已有猜測,隻是麵上不顯,不給王娡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開口道:“母後歇息吧。”
目送劉徹離開,王娡躺在榻上,告知自己不要急,不能急。
方才擠兌陳嬌,是她故意為之,免得改變太快令人生疑。她必須慢慢籌劃,不能有任何差錯,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不能急,不能急……”
幾十年她都等了,不差這點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