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臣單於沒有出聲,右賢王同樣沒有。
直至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幾乎要-拔-刀子,才聽軍臣道:“放人。”
“大單於?!”中行說猛然抬頭,眼底閃過一抹驚疑。
“回去後,告訴漢朝將軍,想取我的頭,儘管發兵來打!”軍臣單於形容憔悴,似大病初愈,語氣卻鏗鏘有力,目光尖利猶如刀鋒,“草原的雄鷹從不懼怕霜雪,凶猛的狼群麵臨絕境,也會將敵人撕得粉碎!”
“大單於!”右賢王站起身,單手用力擊在胸前,“天所立大單於,追隨您,草原的勇士無所畏懼!”
帳中的匈奴人結束爭吵,全部站起身,用力擊打胸膛,要為軍臣死戰到底。唯獨中行說坐在原位,神色陰晴不定,最終垂下雙眸,猶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目睹此情此景,漢將絲毫不感到意外。
唯有具備最強悍的意誌,臨危不懼,方才不愧為漢朝強敵!
“大單於的話,我會帶到,告辭!”
漢將正色抱拳,隨即轉身出帳。步伐沉穩,壓根不擔心會有冷箭飛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中行說深深歎息一聲,道:“大單於,數萬漢軍已經集結。”
“無妨。”軍臣單於手握短刀,用力紮在地上,“草原的勇士從不懼怕戰鬥,殺死他們,殺死麵前所有的敵人!”
勸說無效,中行說再次歎息,整個人愈發顯得老邁,竟有幾分死氣沉沉。
待眾人離帳,各自下去調撥兵力,軍臣單於將右賢王單獨留下,取出象征大單於的金色鷹雕,鄭重其事道:“戰事起,我來吸引漢軍,你帶人衝出去。如果於單還活著,就讓他繼承單於位。如果他死了,或是落到漢人手裡,將此物交給伊稚斜,擁立他為大單於。”
右賢王臉頰抖動,雙手接過鷹雕,眼底閃過一抹複雜,更摻雜幾絲不甘。
“左賢王是單於繼承人,伊稚斜,他憑什麼?”
“憑他是草原第一勇士,憑他能成為最凶猛的頭狼!”軍臣單於握住右賢王的肩膀,沉聲道,“我的兄弟,漢人今非昔比,再不是能隨意宰割的牛羊。他們會成為屠狼的獵人,草原會有一場可怕的-浩-劫。要想活下去,重振先祖的榮光,必須選出最強悍的勇士,最狡猾的首領,哪怕是暫時屈服,也要保住部落的血脈!”
“大單於……”
“回到草原後,儘心輔佐新單於。如果蘢城真被攻破,立即帶領部落遷走,向北向西都行,用刀箭開拓新的疆域。不要再輕易南下,至少二十年內不可!”
“遵命!”
右賢王攥緊鷹雕,抽-出隨身的匕首,反手劃破臉頰,用曆代相傳的儀式,向軍臣單於發下重誓。
當夜,匈奴營盤燈火通明,從軍臣單於以下,多數貴種徹夜未眠。
翌日清晨,匈奴營盤大開,軍臣單於乘六馬牽引的大車行出。
匈奴勇士策馬列陣,拱衛在王車左右。
各部首領嚴陣以待,無論本部貴種還是彆部隨扈,心中都十分清楚,漢軍已經亮出刀鋒,除非死戰,否則絕不可能回到草原。
趙嘉騎在馬上,望見軍陣後的軍臣單於,隨意挑了下眉,旋即刀鋒上舉,猛然壓下。衛青和趙破奴拉開強弓,鳴鏑直擊長空。箭身綁有煙筒,在響聲中,爆-開炫目的火光。
火光之後,西北和朔方城方向接連有響箭升空。
緊接著,蒼涼的號角聲和戰鼓響徹大地。
由墨者和方技家聯手打造的武剛車被推出,車陣後是三萬黑甲騎兵,以趙嘉、李當戶為首,旗幟鮮明,士兵眼中有鐵。
朔方城門大開,漢軍步騎協同,配合援軍一同壓向匈奴。
西北方向,是定襄和五原郡的騎兵,縱然不比沙陵步卒和上郡騎兵精銳,也是車攻馬同,星旗電戟,周身煞氣彌漫。
在漢軍之後,是隨同作戰的歸降胡部。
今日之前,他們中的個彆尚懷抱彆樣心思,待看到漢軍之威,見識到數萬漢軍集結,天地為之色變的恐怖,搖擺的可能瞬間粉碎。
此時此刻,他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牢牢抱住漢天子大腿,死也不鬆開!
咚、咚、咚!
戰鼓聲不斷加快,並排的數輛大車上,魁梧的漢卒揮舞鼓槌,一下又一下重擊鼓麵。
漢旗立在風中,漢將長刀出鞘。
騎兵以刀背擊打臂甲,步卒以槍矛頓地,弓箭手拉滿弓弦,戰鼓聲中殺意升騰。
“犯漢者屠!”
“殺!”
“殺!”
“殺!”
大軍戰意洶湧,將兵的吼聲壓過戰鼓,咆哮猶如龍吟,氣勢直衝霄漢。